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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乱红如雨 不记来时路

次日天方破晓,熹微的晨光穿过雾霭照下,阆苑琼楼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不在尘世中。

荷无擎自竹西亭出,直径前往倚晴楼外围楼宇。眼下与夜猿部大战在即,为防敌人先行偷袭,桂中秋特意嘱咐百花加强燕云城警戒。作为四奇卉之首,她自然义不容辞地担起了指挥巡视的工作。

穿过曲折的回廊,沿着规定路线漫步,在专门售卖胭脂水粉的琅嬛阁楼角前一转,倏尔与一道红影相遇。

那红衣显然也是在巡视,只是路线与荷无擎不同,两人一东一西恰好沿倚晴楼外围绕了一个圈,在琅嬛阁碰面。红衣女眼眶红肿,神情萧索,胸前峰峦起伏,正是四奇卉中位列第三的石红巾。

荷无擎没料到会遇上石红巾,微微一顿,向她点首算是招呼,随即转身打算离开。

石红巾瞧在眼中,忽出声道:“怎么?连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吗?”

荷无擎一僵,小心道:“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红巾红盯着面前这个阴戾女人,红肿的眼睛下移,转向她胸口,看似漫不经心道:“一大早跑出来巡视,你伤好了吗?”

齐云山那一战,荷无擎正面受了元庆山一剑,伤势沉重。若非营救及时,她早已死在那齐云山中了。

荷无擎不答,伸手将前襟拉严,目光投向石红巾红衣衫之下隐约裹缠着绷带,皱眉道:“你不也一样。”

石红巾笑了起来,只是她面容憔悴萧索,这笑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她幽幽道:“细想来,我俩倒是极少说话。过去独处的机会也不多。”

荷无擎点点头,想了想又重复道:“我始终不知该说些什么。”

石红巾道:“你始终如此。”她微微停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可我现在已不像是我了......”

荷无擎认真道:“你与少爷感情甚笃,现在少爷身亡你心中悲恸,因此迁怒憎恨亭主。我能明白,也能理解。”

石红巾望着她,“我不会像斜斜那般将一切罪责都扣在大小姐身上。但我也同意大小姐应当付出代价。这次她去北庭杀元神机,很好,虽然你不愿意听,但我深表赞同。”

荷无擎默然。柳斜斜有问题,那么石红巾是清白的吗?不能确定。她跟王星澜情同姐弟,乍闻王星澜的死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斟酌说道:“你可以恨亭主,我不会阻拦。只盼你清楚自己立场,希望我们不会走到刀剑相向的一日。”

石红巾听她忽有此言,诧愕间又生出几分悲苦,不知如何作答。两人沉默相视时,忽闻一声感叹,有一大团黑影从琅嬛阁内直径走出。

两人都是一怔,仔细望去,那人青丝披散,身着藕色长裙,腰配素色剑鞘裹着的长剑,身上背了一个硕大的包袱,踱步走到近前,也不看她二人,远远眺望东市大街,感慨道:“噫~~赤阑桥尽香街直,笼街细柳娇无力。早晨虽然少了几分烟火气,却也别有一番出尘的韵味。久不出门,燕云城倒似是换了人间。”

这番听得人莫名其妙,但二女认出来人是谁后,一下又觉得这话出自这个人之口倒也合情合理。石红巾吃惊道:“悠悠?你从屋里出来了?”

荻悠悠似乎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人,盯着石红巾看了一会儿,恍然道:“你是...…荷无擎?”

荷无擎无奈道:“我才是荷无擎...”

荻悠悠怔怔打量了荷无擎几眼,挠挠头,冲她一礼道:“荷姐姐的变化倒是不小。一别两年有余,小妹这厢有礼——请问北市街该怎么走?”

荷无擎没听出她的话里有半点礼貌的味道,好在她知道荻悠悠脾气,不想与她纠缠,伸手指了个方向冷冷道:“你去北街作甚?”

荻悠悠叹道:“夫人让我负责燕云城防......”

两人一愣,异口同声道:“夫人让你巡查北街?”

“那倒不是。夫人和柳宗让我出来,我不能不出来。北街离飞影阁近,又有不少书局,所以我想去哪儿转转。”

荷无擎皱眉道:“夫人既然让你负责城防,那就是归我调遣。北边有柳斜斜负责了,你且去...…站住!你去哪儿!”

她话未说完就见荻悠悠直径向北走去。荻悠悠道:“北街啊。”

荷无擎忍气道:“我说了,北街已有柳斜斜负责。你去南街。”

荻悠悠认真道:“她负责她的,我只随便走走,也不会打扰她。南边太远,会有问题。”

“什么问题?”

荻悠悠理所当然道:“路走多了,脚会疼。”

荷无擎瞠目,冷漠如冰川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朱唇微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只拿手指着荻悠悠不停抖动。石红巾在旁奇道:“你背个包袱做什么?”

荻悠悠忽地一叹,满面寂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把它们放在屋里,少不得柳宗一把火全数付诸东流。唉!苦也!”

石红巾仔细品味,揣测多半是柳宗拿书来要挟,才将两年多不出门的荻悠悠逼到室外。心里佩服柳寂寞高妙,说道:“难得你肯出门,我去与斜斜商议,北街就交由你坐镇了。”

荻悠悠大刺刺地点头,“好。呃,你是...…柳....…”

石红巾表情一僵,无奈道:“......石红巾。”

“哦,幸会,幸会。”

她嘴里敷衍,似乎压根就不在意石红巾到底是谁。朝二人一颔首,背着大包袱慢悠悠地走远。

石红巾摇头苦笑,想起当初楼中比武,百花群芳争夺四奇卉之名时,自己与荻悠悠鏖战不下的情形,由衷感叹道:“两年不见,她真是一点也没变。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当初楼中大比时我居然输给了她。”

荷无擎也深有同感,无奈道:“我有时候也会纳闷。她是怎么练出一身功夫的。”

......

元神机从入定中退出,遗憾地望着面前王星澜的尸身,悠悠一叹,伸手一下下地轻拍王他的肩头,恳切道:“你死了也就死了。何苦让一身玄功给你陪葬?为何不能让我汲取过来,做出一番事业?”

双奚小脑袋从屏风外探入,吃吃笑道:“又失败了?”

元神机不搭理她,继续语重心长地对王星澜诉说:“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心结不能放下?当世除了你娘,再无你的血亲。这身功夫跟着你终有化为土灰的一日。你父王虚舟耗尽一生心血成就的神功,你就不想让它重现人间?”

他说得虽然投入,但王星澜终究没有一丝回应,双目闭合,胸腔微微起伏,好像睡着了一般。

双奚白眼道:“你是练功练傻了吗?你自己也说了,他在世上的血亲只有他娘一人。可你现在就琢磨要杀他娘。他如果真有意识,哪怕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也一定会要你的命吧!”

元神机悻悻收回手,站起来舒展身体,佯怒道:“以后我说话少插嘴!”

双奚白眼几乎翻上了天,讥诮道:“在我们北人家,管那种自己干不成事就拿女人撒气的人叫——没出息。”

元神机气得直咳嗽,有心想去打她两下,可想想自己又打不过,申辩道:“我是在那你撒气吗?我是在教育你!管教你!好让你不要动不动手撕活人!让我不负...”

他一时失言,好在最后一句话并未说完便自生警醒,不再往下说了。

双奚耳朵一动,警觉道:“让你不负什么?”

元神机尴尬地扭过头,“没什么。”

双奚一双乌溜溜地眼眸转了转,敏锐道:“有人托你照顾我,是不是?”

元神机快步绕出屏风,故作惬意的大声道:“哎呀~是不是该用早饭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可惜这一次食物未能成功吸引双奚的注意力。她一把扯住元神机的衣袖,精神有些亢奋,声音都开始发颤,“你是不是见过我哥哥!他在哪儿!”

元神机低头见双奚的眼睛都有些赤红,连忙安抚道:“你冷静一点,先别激动,别激动...…”

双奚厉声道:“快说!”

北人家历来有疯狂的传统,越是血统纯正的北人子弟,激动起来越容易失控。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注意到双奚的异常,屋内打坐的元如意虽依旧闭着眼,但手掌微微探出膝盖,一旦她暴起伤人就立即出手将她制服。

元神机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双奚的脑袋,郑重道:“我没见过你家兄长。当初你杀了族中长老被逐出南豹,我在路边捡到你时也不知你的身份。只是后来另有人托付我好好照顾你。”

“不是哥哥?”双奚皱眉道,“那是哪个?”

“乱山横。”

狼主乱山横!与天寒有雪、李怀渊齐名的贺兰俊杰!

元如意霍然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双奚却浑不在意,扭头就往外跑,急吼吼道:“那他一定知道我哥在哪儿!我现在就去问他!”

“不可!”

陡然传出两声喝止,一声是元神机所发,另一声却是元如意。只见元如意抬手一按,磅礴气劲如山岳盖下,双奚猝不及防,只跑出两步就被压趴在地。

“你与狼主有交集?”望着侄儿,元如意语气竟罕见地带了几分训斥,“如此大事为何不与族中详说?”

元神机更是露出犯了错一般的表情,语带辩白道:“他在某夜突然造访,交代侄儿此事之后便离开。很难说这算是交情。”

元如意恍然,“怪不得你总把这个丫头带在身边。他亲自上门,又肯将事情交给你,这便是天大的事。你不该隐瞒。”

元神机低头道:“是。侄儿知错了。此间事情完结之后,我当把此事始末详细告知父亲。”

元如意微微点头。双奚在地上挣扎道:“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让我去?”

元神机叹了口气,请二叔收了气劲,把双奚揽在怀中不让她挣扎,语重心长道:“那我问你。如果狼主不愿意告诉你兄长下落,你想怎样?”

“打他!打到他说为止!”双奚坚决道,她打量元神机,面露疑惑,“你们不会怕他吧?就因为他名声大?不至于吧!”

“我们还真怕他。”元神机摸着双奚的脑袋苦笑道,“你说乱山横为什么被称为狼主?”

“当然是因为他是天狼部乱氏的族长啦!这有什么?大家都是八部,你不也是夜猿部的少族长?我哥也是南豹北人家的少族长呀!”

“那他为什么是天狼乱氏的族长?”

“因为他武功高强?”

元神机摇头道:“因为他的母亲是天狼乱氏上一任族长的女儿。”

“...…在这档口你还跟我讲冷笑话?”

元神机见双奚仍旧懵懂,咳嗽一声,又重复道:“你再好好想想!上一任族长的女儿啊!天狼乱氏的上代圣女!”

一听圣女二字,双奚眸子睁得大大的,僵在元神机怀里,怔道:“是那个跟洪武华妃柯芳枝齐名的美人?那个二十多年前嫁给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王被逐回天狼部,从此郁郁而终的圣女?好像是叫...…”

元神机郑重点头,“乱红雨。”

双奚这才反应过来,“乱山横是她的儿子,那他就是...…”

“不错。”元神机沉声道:“他是当今陛下的长子。当初赤霄圣女被陛下驱逐出北庭时,腹中已怀了王子。这个王子降生在天狼部,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是如何含恨病故。他心中怨恨,便抛弃了王部赫连这个姓氏,自己取名为乱山横。此是王庭隐秘,仅限八部上层知悉。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去了吧?”

贺兰八部起源于北原奇荒,数百年前不过是八支不起眼的弱小部族。后王部赫连氏得珈蓝洞相助,实力大增,率八部征伐北原,吞并其它部族,最终一统北域,这才有了如今的气象。

当初开国之时,八部先祖共尊王部,曾立下血誓,后辈族人世代遵从赫连氏号令。尤其是南豹部北人氏,这一部族人皆武勇,资质奇佳,但性格执拗偏激,野性难驯。当初赫连氏先祖平北域时,北人氏是最忠于王部的急先锋,与赫连先祖结下深厚情谊。

北人氏偏执,既奉了赫连氏为主,那后代族人理所当然应该誓死效忠。在北人家的教育中,忠于王部是最基本的铁则,这个观念烙刻在每一个南豹族人血液中,从来没有族人违背。乱山横既然是当代贺兰王的长子,那就是北庭王位的第一继承者,也是北人家最该效忠的对象。

双奚自然也不例外,她立即老实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低声道:“嗯。”

她心有不甘,又补了一句,“那下次见到他,我不跟他动手,好好问他不行吗?”

“那他要是不说你待怎样?”

“我...…我...…”双奚一扁嘴,委屈巴巴道,“我哭着求他…...”

元神机哈哈笑了起来,放开双奚,温言道:“不要闹了。若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拜见狼主。如今还是将心思放在倚晴楼上面吧。”

“嗯!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正说着,忽闻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有人闯入后院。门外侍卫喝问片刻后,有一人火急火燎地进入屋内,禀告道:“少主。天寒有雪已离开燕云,取到往北庭去了。”

“好!”

元神机一拍手,问道:“火狐与雪熊二部呢?”

“现已就位,全部在北新州等候消息。”

元神机笑道:“飞书通知他们,天寒有雪一入北新州立即动手。让无有替我向她带个好。”

侍卫大声答应,退了下去。元神机朝元如意一拱手道:“一旦拿下天寒有雪,后面大战便一触即发。此番还要仰仗二叔了。”

元如意安然受了他一礼,淡淡道:“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