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电的热水壶抖动起来,与底座发生密集而轻微的碰撞,热腾腾的白汽从壶嘴冒出。
鬼官陈拿起热水壶,往茶壶里续水。这是他第二次续水,此时,有人敲门。
“进来。”他说。
门被推开,两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坐。”
鬼官陈往提前备好的空茶杯中倒茶,茶色澄亮如蜜。
“正好口渴了。”李骇端杯就喝。
“你们俩是第几次在我这喝茶?”鬼官陈问。
“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李骇说。
“你们倒是从来不怕烫。”鬼官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就像悬停在纸面上的钢笔,准备戳破点什么。
“您早发现了,倒是等到我们喝下的第七八次时才问一问。”李骇回敬。
“我耐性不错。”鬼官陈给李骇和费畅续杯。
“我们耐烫。”李骇又是一口喝下。
“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这样喝茶是糟蹋东西?”鬼官陈问。
“我只记得有人告诉过我,他也不懂茶,只是觉得好茶很贵,不喝浪费。”李骇说。
“这话是我说的。”鬼官陈说。
“这话是您说的。”李骇说。
“你今天对我挺客气。”鬼官陈说。
“因为你对我们哥俩不怎么客气。”李骇说。
“这从何说起。”鬼官陈询问道,但字里行间没有一点疑惑。
他和李骇之间心知肚明。
他在等。
等李骇是否够胆子挑明。
“你让我们俩去送死。”李骇说。
鬼官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他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热气,蜜色的茶水如湖面般荡起波澜。
“言重了。”他说。
“这一层,我是事后才反应过来的。我既然能从您这要到手铐的背景,他必然也能通过四大门对我们俩做了调查。我不清楚四大门和鬼官具体什么关系,但中国人好面子,老江湖更是如此。行动中不管哪一方出了事,剩下一方都不好交代。手铐敢拿我们做炮灰,想必是得到了您的默许。”李骇说。
“你们没犯事,即便被捷克警方羁押,很快就会被放出来。”鬼官陈指的是李骇、费畅、小楼三人被手铐当做声东击西的诱饵之事。
这意味着他掌握着整个行动的细节。
“结果不是这样。”李骇说。
“结果是,手铐死了,你们俩活着回来了。”鬼官陈说。
“活着回来,是靠我们哥俩自己的本事。”李骇说。
“所以,我才派你们两个人去。”鬼官陈说。
“我应该谢您看得起我们哥俩吗?”李骇说。
“谢,就免了。”鬼官陈说,“你想要什么直说。”
“佣金自然不用多说。”李骇说。
费畅在布拉格收到的那笔钱,本来是中间人应该给手铐的酬劳,手铐死了,李骇和费畅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这跟鬼官陈该付的佣金是两回事。
“佣金是事先说好的三倍。”鬼官陈说,“还有吗?”
“您要解答我几个问题。”李骇说。
“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鬼官陈问。
“您会的。”李骇说。
“何以见得。”鬼官陈说。
“我们哥俩要是死在外面也就罢了,既然活着回来,您就知道我们哥俩会不痛快。所以您才会打这通电话,让我们来喝茶。”李骇说,“您以后还想用我们哥俩,不想留下隔阂。”
“你问,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根据问题回答你,而不是逢问必答。第二,把您给我去掉。”鬼官陈说。
“第一个问题,那件虎符,究竟跟鬼差有关,还是跟四大门有关?”李骇说。
虽说是偷虎符。
但重点不是在于偷,偷,只是一种方式,重点是得到虎符。
鬼差和四大门完全可以各显神通,并没有合作的必要。
换句话说,手铐没有李骇和费畅的参与,依旧可以用人皮面具易容术那一套把虎符偷出来。反过来,李骇和费畅虽然不擅长偷盗,但总有别的鬼差有别的门路,甚至不用等到虎符进入卡尔什特因城堡。
“那件东西,跟四大门和鬼官鬼差都有渊源,所以才有了合作。但跟我们更深一些。”鬼官陈说。
“也就是说,虎符最终是落在鬼官手中。”李骇说。
鬼官陈小饮一口茶,算是默认。
“第二问题,那虎符到底是什么东西?”李骇问。
“如你所见,古董、文物、宝贝,随便你怎么称呼。”鬼官陈说。
“被手铐顺手偷出来的另一件才是普通的古董。”李骇说,“至于虎符,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哦?”鬼官陈。
“何必装糊涂,你们用巧夺天工的技术造了一个假货,把真货换了出来。如果仅仅是为了得到虎符,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这么做显然是掩人耳目,而那个人绝对不是大英博物馆官方,毕竟另一件文物是明目张胆地被偷的。”李骇说。
“有道理。”鬼官陈说。
“一件虎符,不仅将鬼官鬼差和四大门牵扯其中,还关联着连鬼官都要避讳的第三方实力。它怎么可能就是一件古董、文物、宝贝而已。”李骇说。
“你很聪明。”鬼官陈说。
“所以我们俩才能活到现在。”李骇说。
“但自古以来,太聪明的人命都不长。知道为什么吗?”鬼官陈自问自答,“因为他们的聪明会发现事情的变化,从而产生好奇。好奇,是一柄给自己坟头填土的铲子。”
“还好,除了聪明之外,我们的本事也不差。”李骇说。
鬼官陈模棱两可的威胁,对李骇没有产生效果。
他应该告诉李骇真相吗?
不。
就算要公布真相,也不该是由他来说。
咔。
鬼官陈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
放着收藏品的木架突然连同墙体旋转起来,就像打开了武侠电影中常见的密室。
电影中之所以常见,恐怕是因为这种密室真的存在。
密室的门成一个直角,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迈老人,他驼着背,双手负于背后,身穿黑色唐装,亮银白须垂至腹部,褐色的老年斑分布树皮般的脸上。
“有两把刷子。”老人的双目眯成一条缝,让人看不到眼睛。鬼官陈从自己的座位上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李骇和费畅当然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
“这位老人家该不是也要打我们两掌吧。”李骇说。
老人笑了,中气十足。
“看来九爷给你们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所以,您老人家是来给我们解答的?”李骇问。
“那件虎符,是钥匙。”老人说。
“钥匙?”李骇反问。
“没错,钥匙。”老人说,“你俩可听说过一个人?”
“谁?”
“秦时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