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川还没有能够醒过来。
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此时的所见、所闻，皆是虚妄。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现如今的他其实正处于某种幻境，亦或者是梦魇当中。
嗯，梦魇这个词或许并不是那么合适，因为这是一个美梦。
时至今日，莫小川已经早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正如蒲松龄所说，身为裁决使的他，肩负着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
自老家伙离开，莫小川背完整本《山海经》之后，他的生活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掌握了很多足以被人们称为神迹的能力。
他拥有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的身边还围绕着一帮可以随时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朋友、下属。
但在骨子里，莫小川还是那个希望抱着山海酒吧安生度日的小家伙。
所以在这场如真似幻的美梦中，他回到了在自己成为裁决使之前，最最普通的一天。
那个时候老家伙还在。
他还没考上邮大。
生活平淡如水。
却过得有滋有味。
但在这个梦境中，却只截取了他对老家伙最美好的记忆。
事实上，如果不是老家伙整整十多年的鞭策和逼迫，莫小川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那本《山海经》尽数背下？
今天老家伙破天荒地没有提及《山海经》，这原本就是最大的破绽。
除此之外，这会儿的南山还没有建好加勒比水上乐园，只不过是把莫小川对于陈静薇的那段回忆嫁接过来了而已。
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些细微的差别，只会沉浸在这个美丽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但莫小川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可即便如此，莫小川也仍旧没能从这场虚妄的美梦中抽离出来。
既有不愿。
亦有不能。
当莫小川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并非真实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立刻醒来，而是期待着一些事的发生。
或者说，是在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既然有人利用了自己的记忆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那么，在这个梦境中，那个人又怎么可能缺席呢？
这个人当然不是陈静薇。
也不是花花。
前者并未参与莫小川前十八年的人生。
后者虽然同样对莫小川很重要，但她现在仍旧留守在莫小川的生命中。
等莫小川回到现实，他想见花花，随时都能见。
但有一个人，他却永远也见不到了。
莫小川从小在南山长大，他在这里上的幼儿园，上的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
但事实上，他的朋友却很少。
清水街的一众老板当然不算。
如果将莫小川成为山海裁决使前后割裂开来的话。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比如鸡哥，比如张明强，比如老汪等一大堆的朋友。
可在这之前，莫小川的朋友圈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件事情很不合情理。
因为从莫小川的性格来看，他并非是一个那么不合群的人，也没有什么交际的心理障碍。
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在少年时期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同学，顶多再加上亲戚长辈之类的小孩儿。
那么，莫小川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们，去哪儿了？
为什么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知道个中缘由的人很多，比如花花，比如阿龙，比如清水街上的大部分老板，但却没有一个人再提及过。
因为他们担心会再一次伤害到莫小川。
在莫小川前十八年的人生中，除了老家伙，其实还有一个人对他非常重要。
那个人叫做严一。
是莫小川在考上邮大之前最好的朋友。
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他从莫小川的生命中消失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莫小川见到蒲松龄的那一夜，他只要求蒲松龄让自己再见一见陈静薇，却没有提出想见严一的要求。
因为严一并没有死。
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今天的莫小川再一次见到了老家伙，看了秦未央主演的电视剧，还吃了一顿老朱家的大盘鸡，甚至老家伙还说要带他去加勒比水上乐园去玩儿。
这些都是莫小川记忆中最美好的部分。
却唯独，少了严一。
所以莫小川在等。
所以他还不愿醒来。
除此之外，莫小川也发现这场梦境并不是自己想醒就一定能醒来的。
或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在某些时候，即便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但你也并不能就此从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
否则的话，当莫小川发现这是一场梦的时候，他周遭的世界就应该瞬息崩塌了。
莫小川从他刚才穿过的校服判断出，此时的自己应该还在上初中，所以那场意外应该还没有发生，严一还在。
可问题在于，此时的莫小川压根儿没有手机，而且严一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家里面的座机号码是多少。
更坑爹一点是，今天正好是周末！
学校不上学！
所以去学校找严一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
除此之外，最最最重要的是，在这场梦境中，并不是莫小川说了算的。
即便他去了严一家，也可能一无所获。
相反，有可能莫小川跟着老家伙去了水上乐园，却有可能碰到严一。
所以，自己要不要跟着“剧本”走呢？
莫小川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他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拎着自己的泳裤从卧室走了出来。
老家伙对于莫小川的效率感到很满意，当即点头道：“果然还是为师的眼光独到啊，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挂在店里好看多了，行了，走吧。”
莫小川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跟在老家伙的屁股后面出了家门儿。
走出小区后，看着迎面公交车上贴着的大幅秦未央的广告照片，莫小川不禁暗自笑了笑，随后突然心中一动，对老家伙问道：“师父啊，要是有一天你离开了南山，最想去什么地方？”
老家伙一愣：“离开南山？为师为什么要离开南山？”
莫小川笑着道：“我就随便问问呗，假如，万一，有一天需要您离开这里，您觉得自己最有可能去哪儿？”
闻言，老家伙顿时犹豫了起来，半晌后才答道：“大概会去……洛城？”
莫小川知道这不是老家伙的答案，而是自己心中的答案。
因为洛城乃是山海一脉的总部。
他一直觉得，老家伙在跟自己告别之后，就是去了洛城。
看来想要在这场梦境中套话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摇摇头之后，莫小川打住了这个话头，正准备再跟老家伙扯点儿闲淡，却突然听到街边传来了秦未央那悠扬的歌声，是某个她主演的电视剧的片尾曲。
与此同时，莫小川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腹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痛楚。
于是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严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