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模拟虚突然狂化是因为受到特殊灵压的吸引，虚们总喜欢吞噬强大的灵压者来强化自己。
我知道，那个特殊的灵压是突然发疯的大傻。
他们说，小山美伢，一番队十三席，因公务壮烈牺牲，厚葬。
我知道，我不喜欢十三这个数，或者说……很讨厌。
他们说，你是谁？小山大人都没有结婚，哪会有孩子？倒是你如何来的六回生课堂？无关人员马上离开。
我知道，美伢从不将我带往工作的地方，也不将同事带往她的住房，我们的家。
他们都走了，一个连着一个，披着队长服，亦或带了副队长的标志。
安静的，奇怪的看我一眼。都是，我不熟悉的，死神。
我蹲在美伢插下斩魄刀的地方等待，等待他们都走了，将大菜刀挖出来，回家去，剁青椒。
血腥味很重，我在腥气中用手指抠泥土，土很硬，一粒一粒细细的，涂了虚混着美伢的血，很难挖。
大菜刀连刀柄，都看不见了。
一只手伸过来，宽大的健康肤色，指节上有稀薄古老的茧子。
一个人蹲下来，敲了敲泥块后说，为什么不用刀呢，用刀会快很多。
我蹲在他的影子里不抬头，自顾自说，我在拿我妈留下来的东西，不亲自动手不够姐们。
他哦了声，看我挖了一阵后说，你知道么，有灵性的斩魄刀，主人消失后，刀也会不存在。因为，刀的世界，局限在它拥有者的思想里。
我说，哦，难怪呀~~难怪我数了大半天的蚂蚁，都找不到菜刀。
他过了好一会，扬起声音说，你好，我是志波海燕。
然后那只指节上布满茧子的手伸向我，他的手心亮堂堂的，装载了，一米阳光。
我抬头，他笑得灿烂，因为背光的关系，他黑发的外围，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像一朵向日葵似的。
我突然想起美伢的话，活着，要精神得如同向日葵一样。
我眯着眼睛笑了笑，将沾满细碎红色泥土的手放入他手心，说，你好，我是野原新之助，请多关照。
他揉了揉头发，有点困惑的说，那个……小山大人说，你的名字，似乎是…瞬，不是吗？
我顿了顿，微微点头，美伢其实都知道嘛~~而且，还有告诉这个人，美伢信任的人呢……
于是我扯嘴笑了笑，特灿烂扬声说，美伢死了，你很难过吧？
他有点震惊的，像是想要从我眯着的眼睛里找出一两丝不对劲。
我觉得，如果将嘴角的角度还翘起来一点，会更完美，于是我这样做了。
对面的人将手收了回去，带走了他带过来的那一米阳光。
虽然他很高，他头低下来的时候，阴影覆盖了脸，他冷声说，小山美伢，是个笨蛋。
呵呵笑了两声，我点头，说，你也才知道呀，原来你和我一样，后知后觉。
他将收回去的手狠狠地拧成拳，指关节泛白如剥了外壳的新生竹笋，脆生生的嫩。然后松开。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笑得最丑陋的人，即使，你看起来，只是个小孩。
我摸摸脸，问，是吗？你看起来，很想甩我一巴掌呢。
他的手紧握着刀把，说，是。
站起来，我给他行了礼，很礼貌的微笑，说，抱歉呢，我不喜欢被打，而我的脸，也似乎很讨厌痛。那么，再见。
他仍然低着头，不看我，也不说话。
然后我走开。
有重重的拳击地的声音。
我耸肩。无所谓，这个词是不错的借口。
直接往流魂街去，那里有我们的房子，还有我们一家四口的另一个，野原向日葵。
得去看看她。
我对着后面微笑，问，你是叫智波海燕对吧？能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吗？如果你再跟着我，我会烧钱给美伢然后告诉她你是跟踪狂，你让她的孩子我过得很难受，精神损失惨重……
树后面的黑色影子闪开了，估计是开了瞬步。
我轻声说，拜拜。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
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
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
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
美伢呵护着的向日葵全部齐刷刷的凋谢，原本长长的延续到河边的慷慨金色，支离破碎如黯淡的星光，惊慌地滞留在黑色的土地上，纷乱得令人窒息。
原本精神抖擞的抽得笔直的向日葵秆子，软软地趴去了地上，如被拆了骨头的恒温动物，再也不能站起来。
青绿的向日葵秆子已是浑然的焦黑，杂乱无章地交织着，从河边蔓延回了美伢的房子，我们的家。黑色摊满了地。
就像那天我们一起生日的时候，金色的大花朵从家里爬到了河边。
有去有回。
阳光从西边笔直地走过来，很张狂，特慷慨。
……君不见。蜀葵花。
我轻轻念着美伢长唠叨的rap，忽然似乎明白，为什么她那么喜欢流泪了，因为念rap念得太入神会让自己呛到。
向日葵，也离开。
我们温暖的一家四口，散了。
剩下了从来没有认真将她/它们当成家人的，我。
从来，没有。
风吹走了躁动的喧嚣，很安静。我躺在地上望天，认真而严肃的，直到眼睛酸胀。
天还是干净的碧蓝，纯洁到透明，空荡荡的近乎虚无，简单的色块让人排斥想念别的物，以及人。
第一次发现，原来天那么高，用力地伸手，高高地举起，能触摸到的，只有冷空气。
我躺了很久了吧，我躺下的时候，太阳是正视我的，而现在，它不见了，打瞌睡去了呢……
没精神啊……
已经晚上了吗？
时间真快啊。
我再抬头往上看时，只能发现天空被飞舞的树叶遮住，宁静之后更宁静。
黑幕下面招摇的叶子，是黑色的。
原来在晚上，充满希望的绿色树叶，也是黑色的。
很闷。
我该，到处走走了。
我迎着风的方向胡乱往前走，风很冷，路很黑，萤蔓懒散地发出间或闪亮的微光，行人稀少。
树从我身边走过，一棵一棵，黑色浓郁的阴影描黑了原本漆黑的路。
星星，忘记了；月亮，忘记了。
上班的时间。
乌鸦在垃圾堆里找食物。
我的大傻，忘记了。
去恐吓它们。
我忘记了，我的大傻。
已经，死了。
我说，我没有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美伢和大傻根本用不着我保护。
而我忘记了，我是个弱者。
弱者啊……
拖后腿的蜡笔小新，将他们从生活中拖出去。
饿了。
我得去准备饭。
米的存量少了很多，大傻消化太快，美伢还没来得及搬新粮食来。
大傻会吃不饱呢。
我没能拿回来美伢的菜刀，不能剁青椒，不能做她最爱的青椒炒香蕉了。
熬粥吧。
即使是清粥，用心熬出来，他们也不会介意的，因为是我做的啊。
我在桌子上摆了三个碗，一个大钵，然后给它们添满稀薄的粥。
我对着空荡的桌子欣喜地说，我开动啦。
还是不够热闹。
想起美伢每次都会说，亲爱的孩子们，我要扫荡了哦~
然后在我和大傻的鄙视下进餐。
空气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再也听不见美伢的，我也开动啦；以及大傻的，汪。
不过，没关系。
我代替他们嘛~~
大傻吃得快，多吃点，饿了我就没零钱买零食给你了……
美伢你要少吃点啦~~你说了要保持身材的……
向日葵小妹妹，初次同桌吃饭，不要害羞嘛~~否则会发育不健全的……
我特畅快得啪嗒啪嗒吸着碗里的清粥，一边说话，一边将他们碗里的粥倒进锅，再添满。
好象少了点什么。
是酒呢。
记性真差呀。
我说抱歉呀~美伢，我马上去拿酒。
擦擦眼睛后起身，准备去挑红酒。
两个干柿子走到了桌子上。
“啊啦~作为交换，我能喝一碗粥么？”银的嘴角抿得很有艺术感，拉出的弧线均匀悠长。
我说：“好。”
我搬了很多酒出来，开盖子开得特欢畅，挖萝卜头似的。
银眯着眼说，啊啦~~姑娘你是要我喝么？
我举了个瓶子说，你是男子汉我是女强人，喝就喝，别罗嗦。
银的睫毛微微闪了闪，他手撑着下巴，懒懒地抿了口酒，说，姑娘你不怕我酒后乱性么？
我将眼睛眯起来，咬着酒瓶子说，就算着尸魂界的君子死光了，你也不会是小人。我以美伢的性命担保。
虽然这性命已经没了。
他开始喝酒，仍是漫不经心地轻声说，啊啦~~真伤脑筋呀~我酒量真的很浅呢。
我敲着头问，乱菊喝醉后你还能喝几个小时？
他想了想，说，没注意过，她喝醉了我便不会再喝。
我眯着眼睛说，原来你的酒量真的很浅呢。
红酒在减少，瓶子被我砸的粉碎，原来喝酒的时候听瓶子碎裂是声音，真的很愉快。
银特绅士地用酒杯小杯小杯地盛酒，慢慢地送往含笑的嘴边，然后特爽快的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得，像喝绝望的鸩酒。
看他喝酒，我很愉快，像是找到了酒肉朋友一般。
银突然笑着说：“你再色迷迷地看着我，我真的会酒后乱性呢。”
我眯了眼睛，笑问：“你说，尸魂界的人死了，会去哪里？”
“现世。轮回。”
我摇头，说：“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忘记了吧？人物，时间，地点，事件，记叙文的要素。”
“是。”
我有点头疼，拍着脑袋说：“真苦恼啊……银，你说喝酒喝不醉的人是不是很郁闷。”
他说：“是。”
我眯着眼睛笑起来，特高兴地灌了瓶酒，说：“真舒畅呀，原来你也很郁闷。”
他将送到嘴边的酒放回桌子，说：“你眯着眼睛的时候，不好看。”
我摸了摸眼皮，然后将嘴巴往两边拉，想要拉出一条弧线，我说：“你不觉得么？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很郁闷。”
银顿了顿，说：“你知不知道，你家边上的向日葵是不能开花的。”
我笑，问：“为什么呢？小葵不是开花了吗？”
银转头看向窗外，说：“那是因为，有人用灵力支持着它，以及，那些油菜花。”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
我能看见的，全是晶莹的血红。
房子外，是满地的黑色向日葵尸体，以及埋在地下未到生长期的油菜花。
因为支持着它们的人挂了么……
无所谓。
好孩子要早睡。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