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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祭鬼

向北发给罗方伊的信息并非托词。

在陈继洲的办公室里,他看到墙上的日历,忽然想到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清明节,心中忽然升起满满的忏悔。

中国有三大鬼节:清明、中元、寒衣,既然是鬼节,那自然是鬼魂出没的日子。向北想起来周雪岑和诺一这娘俩,死没死到一块儿,如果到了自己的节日,是不是会从天堂里放假出来透透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家三口还能相聚。

去哪儿相聚概率最大,向北想到一个地方:河东市殡仪馆。

娘俩的骨灰在那,魂十有八九也得回去找找肉身。

事不宜迟,清明节还有一下午的时间,他必须去碰碰运气。

“清明时节雨纷纷”,古人的智慧,从二十四节气里就可见一斑。向北走出报社大楼时,天空雾蒙蒙的,正飘着毛毛细雨。雨不大,像是一层水雾飘洒下来,落在人的脸上、衣服上,感觉到处湿漉漉的。

这里是河东市最热闹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阳气就重,人们丝毫不在意什么鬼节不鬼节,该赶路赶路,该吆喝吆喝。

向北不会因为这么点小雨就不知所措,他裹紧那身已经褪色的旧夹克,径直往前走。在他记忆中,离报社两站地的距离有一家花店,三年过去了,不知道花店还在不在。

出乎意料,花店竟然还没倒闭。向北走进店门。

“您好,请问要买什么花?”

果然卖花的都是美女。

向北礼貌地冲着老板点点头,扫视一圈玻璃橱窗旁边的花枝。玫瑰、菊花、百合……姹紫嫣红、花香扑鼻,走进花的海洋,人的心情也舒畅。

“百合花怎么卖?”

“一束有6支,原价309,给您按247块钱吧。”

向北走了一下眉头,现在鲜花都这么贵了吗?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不能用,凭啥呢?

“太贵了,还能便宜点吗?”

“现如今什么都在涨价,老百姓连猪肉都吃不起了,这鲜花自然也涨价了。”

美女老板解释一通。

向北实在想不通猪肉贵和鲜花涨价之间的内在联系。但是,他说贵可能就有贵的道理吧。

“那好吧,给我来一束。”

这世间有两种买卖不好砍价,死人的生意和新生儿的生意。

店主很娴熟地将花枝修剪好,那些白色的百合被巧妙地搭配、捆扎起来,有些花骨朵含苞待放,有些已经张开花瓣,吐露出纤细的芯子。包好花朵,店主又拿出一张透明的塑料纸将花包裹起来,最外面是一层淡绿色的包装纸,最后用紫色的绳子打出漂亮的结。

“您是用手机支付还是现金?手机的话,扫一下这个二维码就可以。”店主将花递给向北,又指了指摆在收银台上的一块小牌子。

“手机支付?”向北有些疑惑,也许是在监狱里太久的缘故,他感觉跟这个社会脱节太多,“呃……我还是现金支付吧。”

向北很尴尬,从钱包里凑出零零整整的纸币,交给店主。

从报社到河东市殡仪馆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向北打车来到河东市殡仪馆。此时雨已经越下越大,由原来的纤纤雨丝变成鸡蛋大小的雨滴,这样特殊的日子,就适合这种天气来烘托。

向北躲着雨,疾步冲到殡仪馆的大厅里,凭着记忆找到骨灰长廊。周雪岑的骨灰安放在诺一的格子旁边,两人的骨灰离得如此近,就像母亲呵护着幼子。

不知他们在天堂里是否也能在一起。

向北静静地站在他们的相片前,将花束放在地上,却意外地发现地上已经摆放着一束鲜花,从花的新鲜程度来看,这人应该是不久前来过的。是谁来过这里呢?周雪岑的朋友?又或者是有人放错了?

向北没有多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石板上的浮尘。

“老婆、诺一,我来看你们了……前段时间因为处理一些事情,一直没来。你们现在应该比我幸福吧,毕竟你们娘儿俩还能在天堂团聚,而我却要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们恨我,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消失了。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啊,很多事由不得自己。老婆,你知道吗,在监狱那三年里,我明白一件事,为了你们,我要活下去。”

向北站在骨灰格前,像一个认错的学生。他忽然想起

来当年两人住报社宿舍时,每次吵完架,他也是以这样的站姿站在周雪岑面前自我检讨。

向北这么说了一会儿,觉得累了,索性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靠在骨灰格上。

“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去找你们,我们一家三口再团聚。老婆,我知道你喜欢海,前几天我去了一趟滨海市,那是我们第一次旅行去的地方。我在那边看到一个墓地,面朝大海,环境特别好。我没有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主,买了三块墓地,也包括我自己的,反正我迟早也要住进去,倒不如提前给自己置办好,这样的话,我们三口又能在一起了。哎……你不知道,现在的墓地可贵了,不比买房子便宜,三个加起来得有十来万。你说,咱们以前拼命干活是为了攒钱买房子,现在又要攒钱买墓地,真是死活都不易。”

不知在什么时候,一只白色蝴蝶飞了进来,绕着向北一圈一圈地飞。向北不再说话,伸手要去接它,那蝴蝶竟然乖巧地停在了他的手上,像是在亲吻掌心。向北唰地掉下眼泪。

虽然天人两隔,但是向北却觉得周雪岑、诺一就在自己面前,就像以前在家里那样,他躺在沙发上,枕着周雪岑的腿聊天,诺一则在一旁的地毯上玩玩具。他心里有太多话要对他们说。

“雪岑,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骆河村的事情,我想再查下去,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同意。但是,我越来越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它而起,我丢掉工作,被诬陷入狱……如果不是因为它,我们一家三口也不至于阴阳两隔。所以,不管会不会有危险,我都要查清楚,再说了,现在就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即便有什么危险我也不在乎。”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下午,这时雨已经停了,天色却变得更加阴沉。

“我要走了。你们娘俩知道吗,我是真想就住在这里,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可是没办法,殡仪馆不让留宿,说是阴气重。”向北呵呵一笑,起身要走,“你们放心吧,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转身之间,向北看到地上的脚印,一双脚印整整齐齐面向周雪岑和诺一的骨灰格,脚印很大,看上去像是男人的脚,再仔细分辨一下,又像是一双皮鞋留下的。向北犹豫片刻,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那只在身边飞了许久的蝴蝶,像是累了,在骨灰墙上停留片刻,忽地扇动着翅膀离去。

向北凝望着它。

那白色的动物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越飞越远,在黑夜中却极其扎眼,最后成了一个极小的白点,消失在夜空中。

临走之前,向北又将地上的鲜花摆正些,然后顺手拿起旁边的花闻了闻,好熟悉的香味。

回去的路上,向北想了想明天的安排,给罗方伊打了一个电话。

“小罗,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

“没问题,师父,地点呢?”

“呃……就在你们单位旁边的四季烧烤吧,我看里面有很多餐厅。”

“好的,明晚七点见。”

向北离开时,天色已黑,他隐隐觉得空气了多了一丝寒意。

偏远的郊区,公交车次并不多,向北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开往市区的车辆。车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四五个从殡仪馆车站一同上车的男男女女。大家似乎都是奔着一个目的来到这里,也都是奔着一个方向离开。

这倒霉的天气,搞得车里的每个人情绪都很低落,他甚至能听到侧前方一个年轻女子埋首啜泣的声音。唉,气氛阴森森的。

人经历过了,才会懂得什么是触景伤情,向北每天已经够压抑了,不能再看这样的场景,不然,直接就变抑郁了。他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细雨如丝,一缕缕落在玻璃上,仿佛起了一层雾珠。

每一个拐角路口,几乎都能看到有人在点火,火光不大,却十分显眼。向北觉得很有意思,这是在悼念死去的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车子开到了市中心的站点,向北匆忙下车,找到一处花圈店。

“老板,有纸钱吗?”向北不懂白事的规矩,直接开头问道。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寿衣,还有美女、IPHONE、纸房子、小汽车,看上去觉得怪异,又觉得可笑。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带着老花镜从美女堆里钻出来,

“要冥币还是黄纸、

元宝?”老板衣着邋遢,一看就是扎汽车楼房的传人。

“额,我也不懂,给家人烧,该买点啥?”

“第一次买吧?红白喜事,各有各的规矩,都是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宝贝,是应该要了解一点。只可惜,现在懂这个的不多了,”老头倒是干脆,从柜台里掏出一沓纸钱,“你看看,这是今年的新版冥币,都是一亿元的超大额。”

“一张一亿元?好,给我拿点。”

老头哼哼一笑,却将冥币收了起来,又拿出一沓黄纸来:“我做这一行几十年了,从来不欺客。很多人喜欢烧冥币。其实啊,这种印刷品在下边压根不值钱。你再看看这黄草纸,你买回去后,把它铺开,然后拿一张一百元的真钱在纸上亚,要感觉这一百块钱是个戳子,从右往左,从上到下,一排一排地盖上去,把整张纸铺满。这样的烧纸在下面才是硬通货。那死人揣着这钱才有面子。喏,叠好烧纸,一刀烧纸分成七八份,以对角线折两次,这样烧起来方便。”

真是隔行如隔山,行行出状元。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现场教学。向北听得津津有味。

“年轻人,我说了这么多了,你买不买?”

“买!买!我要双份!”向北说道。

“好!一共20块钱。”

向北掏着钱,觉得烧纸钱也应该心诚一些,不如索性多跟这老头学点知识:“老板,我看今天都在街头烧纸,这有啥讲究?”

“嘿嘿,你算问对人了,”老头一脸得意,坐在了凳子上,喝了一口混茶,“年轻人,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讲。”

拉倒吧,我可没时间听你慢慢扯。向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看着清明就要过去了,等过了十二点再烧钱,还有啥意义?他没有多说,装起那一堆硬通货就要走。

“年轻人,急不得。这烧纸钱也是分个时间场合的,我告诉你,10点左右是最好的时辰。”

向北听了这话,焦虑的心也放了下来,坐到了对面的板凳上,听老头慢慢絮叨。

“为啥生者都在十字路口给死人烧钱?十字路口乃是阴阳交界之地,它不但是阳人过路之处,到了晚上也是通往阴间的必经之地。所以说,在十字路口烧钱,是希望鬼差接引着带到阴间给那些死去的人。”

老头讲起来头头是道,不但授之以鱼,还授之以渔。

“然后呢?怎么烧?”

老头又喝了一口混茶,从兜里掏出半截子粉笔,塞到向北手中,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你一会儿找个十字路口,这个路口最好是死去的亲人有可能去的地方。你拿这粉笔在地上画上个圈,留一个开口冲向,这个缺口就是那个死人所在的地方,然后在中间打个叉。你把纸放在画好的圈里点着,念叨对方的称呼,祈祷。还有,这纸不能全烧给亲人,路边的孤魂野鬼、黑白无常都是需要打点的。你扔一些在圈外,贿赂外鬼、雨露均沾,最后都烧完就可以了。”

“明白了,谢谢老板指点。”向北迫不及待地起身要走,这里阴气太重,老板又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不吓人才怪!

“等一下。”老头又叫住了他。

“还有啥事?”向北回过头来。

“记住,如果是至亲之人,你还要磕三个响头。如果有所怨念,你可以往灰烬吐口唾沫。切忌,一切做完后起身便走,不要回头!”

老头眯着眼睛,似乎并不在意向北的举动,继续讲着他讲了一辈子的故事:“年轻人,我跟你说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早些年一个中元节的晚上,我们村有个人喝醉了酒往家走,看见田边、桥边、十字路口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人在抢钱分钱。这个醉酒的人觉得好奇,凑过去一看,竟然看到了早些年前出去要饭死在外地的爷爷。原来,旧社会时,因为战争闹饥荒,很多老辈人都逃荒到了外地,再也没回来,每次后人在河边点上蜡烛烧纸给他们,他们就会顺着河流来到点蜡烛的地方领钱。嘿嘿,你说奇不奇怪?千万要记住,如果你走路时看见地上有烧完的纸堆,千万不要去踩,可以绕着走,实在绕不过去跨过去也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想捉弄你太容易了!”

屋里昏暗的灯光打在老头脸上,刚好照出了阴阳面,像是地府中的阎罗。

“好,好。”向北打了个哆嗦,快步离开。老头子的声音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