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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引兵至延津假意北袭,诱袁绍带军离开黎阳津, 使攻白马城的颜良失去后援。而等文丑率军到延津时, 曹军早已转兵兼行,疾趋白马, 袭颜良之后背。以曹军之速, 张辽关羽之猛,破军斩颜丑, 轻而易举。不过须臾,白马围解。

然而,曹操救白马, 为的绝不是城池。颜丑军一破,曹操立刻命刘延与众将徙民众, 运辎重,循河南岸向西南撤走。随军之民,皆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马车行囊, 络绎于道, 再加上运出的辎重, 整个队伍前进缓慢, 简直是战场上最好的靶子。

可面对这样几乎可说是送上门的靶子,沮授却不以为然。他轻瞟了眼那之前言之凿凿说曹操要袭大军之后的郭图,一理衣摆,揖手对袁绍道:“主公, 如今曹操亲自带兵在外,官渡必虚,与其渡河击曹,不如先遣一军南下官渡,一军东攻甄城。二军告捷,曹军前后皆无所依,此时我军再渡河击之,必可大破。”

“君此言差矣!”沮授一席话后,郭图早已收起面上因沮授方才一眼的尴尬与愤怒。他一甩衣袖,出列大声道,“我军几倍于曹军,却首战先败,折损大将,士气大损,营中多有躁动之声,正需要一胜激励军心。况如今曹操不自量力,欲带辎重百姓南撤,天赐之机,主公万万不可错过!”

他说的铿锵有力,信心十足,一是因为他方才说的理由,二则是因为,他知晓了一件事:

郭嘉不在曹操军中。

这位与自己矛盾恩怨纠葛颇深的族弟,出谋最好刁、奇,置之死地乃可后生,所以颜良之死,他虽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窍。然而,据白马城逃回的兵卒所报,曹操军中并无一青衣文士,这就让郭图又陷入了沉思。再看曹操贪图民众辎重,拖慢回军速度,他彻底确定,郭嘉并不在曹操军中。这样一来,那“声东击西”之策,定然就是曹操的另一位军师,荀攸之谋。

郭图曾听荀谌谈及过这位侄子,为人木讷寡言,难有奇谋,能有这‘声东击西’的拙略把戏已是难得。再依着荀家的人性格,绝不可能以百姓为诱饵。于是,郭图就此判断,那随曹操南回的百姓,只是靶子,而非陷阱。

荀谌见郭图眉眼微动,便知晓他在想什么。他与郭图所说并无半句假话,他那位侄子外表看上去木讷寡言,但若深入了解……

事不关己,必不多置一词。荀谌正襟危坐在群文士之间,唇边的笑容一如既往,柔和到无任何可挑剔之处。

然荀谌不言,自有切实为袁绍考虑的忠正谋士直谏。早在郭图开口之时就面带不快的沮授,等郭图话音刚落,立刻又道:“公则此言谬大矣!曹操非不懂兵之人,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定然是诱饵引我军上钩。就算不然,如今我方处于优势,有必胜之策,又何必铤而走险急击曹操!”说完,他重新转向袁绍,躬身一揖,“还请主公决断!”

袁绍眸中闪过一丝迟疑。沮授说的的确是万全之策,但郭图所说也很有道理,军中现在的确需要一场胜利来安定军心。至于沮授说的诱饵,他相信以曹操对兵法的熟悉,是布置出来的,但那又如何?军报中,曹操现在驻兵南阪暂歇,所有骑兵不满六百,他以倍于曹操的骑兵追击,就是陷阱,也能让曹操聪明反被聪明误。

想到这,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拍案,厉声呵道:“文丑何在!”

“主公!”

沮授想劝谏的话被袁绍挥手打断。而就在这片刻,文丑已大步出列:“末将在!”

“孤予你八百骑兵,两千步兵,速速渡河攻曹,定要大破曹军!”

“末将领命!”颜良文丑二将平日里极为交好,颜良死讯传来时文丑痛心撤肺,肝胆欲裂,一心想为颜良报仇。现在终于等到机会,自然按捺不住,即刻就要出营点兵。

“袁公,”就在文丑要领命而去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袁绍循声望去,是站在一旁的刘备,不禁眉头微皱。关羽斩了他的大将颜良,他本来是打算直接杀了刘备谢军的,是沮授苦口相劝,他才勉强忍下这份杀意。如今攻曹在即,刘备却突然开口,不禁让袁绍半是不满,半是疑惑,看这刘备想说什么。

刘备似乎对袁绍眼中的杀意浑然未觉,他缓缓站起身,不急不缓道:“备愿与文丑将军一同击曹,借机劝备之二弟离开曹操,转投袁公。”

“哦?”袁绍顿时兴趣大涨。关羽斩了颜良他是不满,但若能将关羽这一勇将收归麾下,颜良的损失根本不值一提,“你可有把握?孤可听闻,曹操对关羽百般厚待,想要让他离曹,怕是痴人说梦。”

刘备听到袁绍的话,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丝笃定:“这点袁公不必担忧,备定有把握劝二弟来为袁公效力。”

他的声音温和平淡,毫无棱角,却平白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最后,袁绍还是点点头,允了刘备的请求。

反正他并没有任何损失。刘备与曹操已是死敌,绝不可能叛曹。而他也会暗中遣人告诉文丑,一旦见刘备有异动,立即诛杀之!

一切准备妥当,文丑带着兵将与刘备、张飞浩浩荡荡的向远方而去。袁营的众人除了沮授眉头紧皱外,皆好整以暇,等着捷报传来。

很快,军报的确如期传来。

文丑战死,曹军尽破袁军!

辎重诱敌,趁敌军军势散乱,一举破之。

这并非多么诡谲的谋略,却足以一击得胜,斩文丑,破敌军,斩首数千人,得马千匹。

曹营之二荀,荀罴檬乐?埽?髫?顺镝♂18?牛?徽?黄妫?嗟靡嬲谩6?腥さ囊坏憔驮谟冢问乐?芴煜陆灾??髫??敝?湃椿薨的训茫?灾劣谏砦?敝鳎?诠?夹睦铮?共蝗绻?沃档眉傻??br>

而郭嘉的锋芒毕露,又何尝不是对荀攸最好的掩护呢?

无形的刀,才最为恐怖。

荀攸这份才能,曹操显然颇为了解,所以这两战虽然看似惊险,但自始至终,袁军都是在已经设计好的棋盘上疲于奔命,损失两将大败已是定局。此时,无了袁绍的追兵,带收回的辎重与百姓南回官渡再无任何阻拦,曹操的心情可谓是好极。

但很快,他唇边的笑容就僵住了。

看着在他面前长揖不起的关羽,曹操只觉得头痛似又要犯了。他抬手揉着眉角,对关羽道:“云长,孤赐你高官厚禄,铁甲宝马,诸将之中,待你最厚,你却在此时要离孤而去,可是英雄所为?”

“曹公厚恩,羽铭记在心。”关羽垂头而道,声音坚定,“但羽早已与兄长及三弟立誓,自结为异性兄弟之日,生死相共,荣辱不复。羽现在得知兄长与三弟所在,理当追随而去,望曹公成全!”

关羽说的坦荡,但就是因为太坦荡了,反而噎的曹操无话可说。就在此时,营外传来通报,荀攸掀起营帐走了进来。看到一脸严肃的关羽与曹操脸上隐含的不快,他眼中滑过一丝了然。他与关羽点头微礼,而后走到曹操面前,从袖中拿出一张缣帛,交予曹操:

“此乃奉孝留给攸之物,他嘱咐攸在特定的时候将此交给主公。”

虽然他没明言何为特定的时候究竟是何时,但帐中三人都心知肚明。

曹操将缣帛展开,看到上面的几字,眉头瞬间紧皱如川。他的手紧紧捏着薄薄的缣帛,几乎要将缣帛捏破。而他眼中越来越复杂的情绪,显示出他此时脑海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帐中安静到死寂,但依荀攸与关羽的敏锐,都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却愈演愈烈的杀意。

终于,曹操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好,孤即刻写文书,领诸将皆不许阻云长离开!”

关羽大怔。但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曹操以空话诓骗他的可能,曹操就已经走到案后,蘸墨提笔,将文书写好盖印交给关羽。看着眼前还墨迹未干的文书,关羽眼中犹疑更甚,不知曹操是真

心肯放他离开,还是阳放阴诛。

曹操见关羽半天都没有接文书,一笑道:“怎么,云长是信不过孤?”

关羽沉默半响,开口回答道:“羽很意外。”

“意外孤为何不杀了你以绝后患,而是放你离开?”将话说开,曹操的声音明显轻快许多,“那孤倒要先问云长,大军南退之时,军容散乱,那时你离开孤根本无法阻拦。你又为何要等到此刻,才当着孤的面提出你要离开,你就不怕孤杀了你吗?”

曹操话中内容,关羽自然一清二楚。在这之前,他的确有很多机会可以脱身离开,但他却没有;知道当着曹操的面提出离开之意,他很有可能无法活着踏出此帐,但他还是孤身一人前来。这些,只因为曹操确是待他不薄,厚恩之下,他若一声不告离开,实是有违自己所坚持的道义。

而且,他心中某个角落里,总是隐隐觉得,曹操有一千个理由应当杀他,但曹操仍不会杀他。

虽然关羽没有回答,但曹操已经从他眸中读出了答案。他道:“孤所读兵法众多,自知‘养虎为患’、‘纵敌一日,万世为灾’的道理。但正如云长所觉,孤不会杀你。你若仍有疑虑,孤可将吕布赤兔马赠予你。如此,可是放心了?”

关羽又是大怔。赤兔一马,乃是西凉神驹,日行千里不知疲倦。曹营在此不过五百骑兵,无有一匹马能赶得上赤兔的速度。曹操将赤兔马赠与他,显然是真的要放他离开,而非阳放阴诛之计。

想到此,关羽终于不禁开口问道:“自古无功不受禄,曹公待羽如此之厚,羽实是愧矣。羽想问曹公一句,曹公究竟为何,待羽这般好?”好到他纵不会追随曹操,也难以对曹操有真正的敌意。

“云长果然会问孤这个。”曹操闻言大笑,爽朗而坦荡。笑罢,他看向关羽双眼,神色郑重,“云长认为操待你以厚恩,却不知在操看来,亦是同理。顺逆留离,云长皆坦言相告。既然云长以英雄之礼待操,操又怎能不以英雄之礼相回?

乱世人心浮动,道义沦丧,但操仍希望,天下存‘仁义’二字。”

曹操话音刚落,营外就有士卒禀报,赤兔马已喂足马料,在帐外等候。

“再见面时,孤与云长便是敌人。”不知觉中,曹操的自称又变回了孤。于是,他又成为了三军之主帅,大汉之司空,责任在肩头,他除利弊权衡别无选择,“到时,战场相逢,不必手下留情。”

关羽抱拳推手,郑重一礼:“关某得曹公相待至此,此生大幸!虽今日不得为曹公效力,来日沙场相见,在不违背仁道忠义之时,关某定不与曹公为敌。”

曹操轻笑笑,似乎没有将关羽的话放在心上:“将来之事,将来再言。此地至远营路不算远,也不算近,一路望云长珍重。”

关羽再拜,转身告辞。

窗外早莺几声鸣,衬春日枝头暖意愈浓。

将碗中散发着浓浓苦涩气味的药汁眉头不皱一下的一饮而尽,喻怀展开写着北边情报的竹简,看到上面的内容,双眼微眯:

袁军被戏耍于股掌之间,这并不值得意外。历来,小看荀攸的人,必会被这把看似钝锈的暗匕刺的血本无归,袁军不是第一例,也不是最后一例。

至于那关云长……

缣帛上所写,是“任之用之,利尽则诛”八字。‘关羽留不住’这一点他一直很清楚,所以与其奢求笼络,不如尽早榨干其价值,然后诛杀,以绝后患。

但显然,曹操并没有采用缣帛之策,一番挣扎后,仍放关羽归回刘备处。

蠢的可以。

喻怀心底暗暗评价着,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气恼之意。

若是主公一味只讲利弊权衡,权术谋略,冷静到无懈可击,那还需要他们这些谋士做什么?

再说了,理智的面对现世残酷之余,这根植在心底最深处的激怀壮烈,才是曹操身上真正使天下人趋之若鹜之处。

平天下者,不可不知狡诈兵术,不然战乱不歇,万世不成;治天下者,不可不知仁义道德,不然人心不定,寡廉鲜耻,纵有一时之安稳,也不过假象虚幻。

能独具这两点品质者,放眼九州,独曹孟德一人。

定天下者,非子何人?

至于在这之外的哪些人,虽亦可被称为“英雄”,但或逞一时之勇得一时之名,或写入史书任后人唏嘘嗟叹,终是止步于“英雄”二字。

“兄长,孙策前来拜访,可是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