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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 145 章

西陵、江夏,相隔不足百里, 若一人一骑, 不需一二时辰,就可到达另一城。江夏兵精粮足, 西陵则负责存放大部分器械兵甲, 一旦有敌军攻击江夏, 西陵随时都可以派出军队从后包抄。在两面夹击之下,敌军鲜有不亡者。

那若反过来,敌军进攻的是西陵呢?

显然,这是更加不明智的一种选择。西陵城中虽然兵士不多,但器械兵甲充足,想要攻下西陵甚至比江夏更为艰难。这江边二城互为犄角之势, 西陵可以救江夏,江夏自然也可以救西陵。而西陵的对岸不比江夏,几乎都是荒郊野壤。换言之, 西陵不仅不比江夏好攻,且战略地位亦与江夏相差甚远, 一般而言, 没有人会用费尽千辛万苦暗中调出的军队, 做这种无用之功。

当然, 是一般而言。

西陵通往江夏的山路,坑坑洼洼的棕黄色土地已成了一个个盈满血的小血泊,风中藏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两旁葱郁的草木间, 隐约还能看见几具被一刀毙命的尸体。汩汩的鲜血从他们脖颈上未凝固的伤口流入草丛,空气中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这时,一只白鸽扇着翅膀掠过草丛,却突然猛地下坠。隐在暗处的杀手一眼就发现了它,抓住了它,从它脚上的小信筒中得到了命令。

手松开的一刻,受惊的白鸽难得如箭一般逃了出去。而等白鸽确认自己已经逃脱险境再盘旋回望时,那隐在黑暗中的杀手竟比它先一步不见了踪影。

西陵城下。

“蟏蛸已尽数归位,等候主公命令!”

曹操点点头。

天色已晚,攻破西陵城仍旧遥遥无期。但西陵与江夏每三日即会相互通信,明日便是第三日,倘若在那之前西陵城还没有攻破,没有收到消息的江夏必然会出兵,到那时,前后夹击,情况必会比当下危险百倍。同时,攻破的西陵的价值,也会低了几分。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将分守路口的蟏蛸全部调回。曹操只能赌,赌哪怕西陵城放出人向江夏求援,他也能在那之前攻破西陵。

却不知为何,曹操心中总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疼痛谈不上,但就是说不出的慌张,好像他的远方正放着一个漏斗,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只能绝望的看着沙子一点点流走,却什么都做不了。

是营中出了是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刻被他压了回去。不是因为营中不可能出事,恰恰相反,是因为营中太容易出事。可他不能去想那种可能性,计谋中有八成都压在西陵,西陵不破,夏口的筹谋也会全然失去意义。

攻城为上。

“让蟏蛸去吧。”他下令道。

“是!”

比起近万的士卒,新投入战场的蟏蛸的数量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所起的作用却令人瞠目。云梯一搭上城墙,蟏蛸登城的速度便如鬼魅一般,甚至能在滚石落下的前一刻,用匕首划开城楼上守军的脖子。而当攻守之势在城楼上被拉平时,蟏蛸的攻击力更让守军乃至曹军惊骇。刀刀见血,夺人性命,自己却哪怕被剑穿腹部也像没有知觉一般继续投入厮杀。当然,蟏蛸卫总归也是人,也会死,但哪怕他们倒下的一刻,守军都觉得心惊胆战,深怕那只是他们的错觉。

交战已经超过三个时辰,僵持多时的士兵其实都已疲惫不堪。此时,哪一方能重新燃起士气,变有可能获得决胜的关键。

而蟏蛸,从不是决定战争胜利的存在。加入战场的他们是星星之火,面对死亡亦然不退半步的火星,终于落到每个曹军心中,成燎原之势。

“擂鼓!给将士们助威!”

震彻天地的击鼓声在战场上响起,曹操高吼一声,高举起长剑,带领其余所有的士兵,扑向西陵城的城墙。

当曹军全部的力量,曹军中的每一个人都忘却死亡之后,胜利的天平终于彻底倒向这支来自北方的军队。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城楼,越来越多的守军或者守军的尸体被从城楼抛下。曹操冒着箭雨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待至城下,更翻身下马,亲自与士兵一同抱起撞成的冲木。

“咚!”一下。

“咚!”两下。

“咚!”三下。

不停的有抱着冲木的士兵倒在敌人的攻击下,但随即便有新的士兵乃止蟏蛸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一刻,曹操、蟏蛸、普通士兵,都已没有任何差别。他们都是成了一头头恶狼,唯一的信念就是将城门攻破,将敌人全数咬杀殆尽。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努力之后,众人突觉身前一空。待稳住力道抬头看去,那紧闭的大门,正洞开在他们面前。

寅时一刻,西陵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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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求求你,你就让蟏蛸去取药吧!”苍术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再拖下去,你真的会没命的!就算,就算这事被司马懿或者主公知道,那也不一定会让他们出差错啊!和先生的命比起来那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子时三刻,毒蔓延至双目。现在已是寅时二刻,毒毫无疑问已深入五脏六腑。郭嘉的前襟已经被他呕出的鲜血浸透,整个脖颈处都是暗红色的血迹。苍术甚至都不敢去探郭嘉的脉,生怕在把完脉之后,郭嘉甚至连他估计的卯时都无法撑到。

“别那么害怕啊……”郭嘉的双目对着苍术,却早已失了往日的神采,“嘉刚才突然想到,这件事会是谁做的了。这世上难得有几个敢猜嘉的心思的人,想给嘉下毒又能给嘉下毒的只可能是他了。但是,他是为什么呢?”

苍术看着随着郭嘉说话从嘴角淌出的鲜血,心如刀割:

“先生,求求您,不要再想那些事了。这会加重毒发……”

“算了,为什么就先不想了。无论如何,能想到用这一点来扼住嘉的死穴,他也的确是个聪明人。怎么办呢,嘉也开始犯你那些文人气惜才了,这么聪明的人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咳咳……别担心,嘉就是突然疼了一下。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下毒之人。可惜,他那么聪明,却又真的是猜错了,仲达那小狼崽子先不提,嘉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嘉会觉得曹孟德能因为担心一个人的生死坏了大局?简直是笑话!”

“先生?”苍术试探性的唤了一声,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猜测正在慢慢成型。

“再说了,虽然……咳咳……虽然天底下有很多人说你残暴不仁,说你为了那破帝位不择手段,可嘉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你啊,明明比嘉还感情用事,比嘉还对这世道心存侥幸,放不下汉室,放不下百姓,放不下故人,连个那个袁本初你提起来都会皱眉。还有那个关羽……这天下所有人都看错你,可我!郭奉孝!我怎么会看错?!你分明还是那个拿五色棒痛打宦官的毛头小子,贪心的又想要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又想要故人一个都不离开,亲眼看着那千疮百孔的破朝廷一天天烂下去,还成天幻想着什么征服西域大汉雄风……真是天真,真是傻透了!

可为什么这天底下稍微有趣些的东西,竟全是你们这些傻子造出来的呢……什么仁义兼爱,什么国泰民安,什么天下为公……嘉明明知道那都是些笑话,可嘉为什么……会比你还傻呢?”

郭嘉经常会笑,大部分人见到他时,他的唇角一般都是上扬着的。但那样的笑容,多半是出于礼貌或者防备,风淡云轻而拒人以千里,似乎什么都可以被他说笑在口中,什么却都无法被他放在心上。可此刻,苍术所看到的笑容,却是那样的亲切温柔,比盈盈摇曳的烛火还要让被望着的人温暖。那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视线却仍落在对面人身上的眸子,似乎都重新恢复了比往日更璀璨的神采,流光溢彩,动人心魄。

苍术知道,在一片黑暗中,郭嘉还是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郭嘉愿意放下抛弃锋芒全心全意信赖托付的人,一个郭嘉愿穷尽毕生所有的温柔与善意对待的人。

“孟德,”他轻轻的笑着,唤出那个心尖上的名字,“所以不要害怕,嘉不疼的。嘉什么毒没经受过啊,这点小毒,嘉怎么会有事呢?

放心吧,你想要的天下,想留下的故人,想要的所有事物,真真假假,嘉都会一一做到。鱼与熊掌,嘉一定会让你兼得。

因为,我爱你啊。”

当看到郭嘉笑着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时,苍术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了帐。郭嘉那样不同往日的温柔的话,温柔的表情,还有最后……听的他几乎已经要泣不成声。他清楚曹操与郭嘉之间的事,却从未真正意识到,他们万事都不曾放在心上的先生对主公的情谊,竟能深到了如此的地步。

可悲哀的是,先生此时看到的那个人,仅仅是毒发导致的幻象。如果让先生再这样拖下去,在死之前,先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心心念念的主公。

苍术不敢去想,自己现在擅作主张去让蟏蛸去寻药会导致什么,或许这会产生让他抵命都无法承担的后果。他知道今日之后,先生也一定会对他彻底失望,违背先生的命令,他理应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可就在听到郭嘉的最后一句话时,苍术突然比任何时候都确定,比起蟏蛸,他更是一名大夫。身为大夫,只知救人,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一个病人在他面前毒发死去。

我不想再去听谁的命令了。

从心所欲,哪怕是错了,也问心无愧。

然而,当苍术终于找到一名蟏蛸卫,正打算将事情告诉他时,蟏蛸却先一步上前叫住了他,将草药交到他手中。

“西渡口传来消息,四公子意外身重溪毒,请军医立即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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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声随着剑刺的刺入戛然而止,最后一名敌军倒下,渡口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然敌人倒下,孙策却也同时被困在原地。由于刚才激战的缘故,他几乎已经完全被曹军的尸体包围,不得不等士卒把尸体搬开,他才终于得了条路走了出来。

策平生冲锋陷阵,天下无一兵阵能将策困住。没想到今日到被群尸体围得进退无路,也可谓是怪事了。

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迹,孙策看了看已经卷了刃的长剑,将它往地上一扔,随手捡起根□□背到背上。

自打他回到江东后,这怪事就接连不断。远得不说,就说这刚刚结束的一仗,先是一个一看就没打过什么仗的文士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来挡他的剑,自己有意不欺负他手下留情,让他量力而行自己逃走,他却还不知好歹的得寸进尺;当他刚决心下死手时,那抛下所有人自己逃跑的曹操的长子曹丕居然又折了回来……

再往后,就是曹军残兵实力突然大增,又得了三千援军,按理说这是该反击的时候了,曹丕却又留下那三千人,自己带兵跑了。莫说是孙策了,就是其他随孙策来偷袭的江东军,也被曹军这奇怪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

若说是为了拖延,那曹丕为何带着尚可与他一战的士兵逃走?

若说是因为曹丕软弱怕死,为何之前在已经逃走的情况下还又折回来送死?

若说既不是曹丕怕死,曹军又不想拖延,这些援军何以宁身首异处也不从他剑下逃走?

不过,孙策手底下带的兵,都和他本人是一个性子。搞不懂敌军的策略?那就索性不去懂,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不如痛快的直接用剑杀出条血路。江东军虽然在与原来的守军交战时损伤已在两千人以上,可仅仅三千援军仍不足以让他们放在心上。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三千的曹军似乎也是疯了,明明败局已定却连一个逃兵都没有,腿断了胳膊掉了还不肯扔掉刀剑。孙策只得下令,将敌军全数歼灭,一个不留,这才终于取得了胜利。

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这次回去问公瑾就是了。

想到周瑜,孙策下意识扬唇一笑,随即又不由微蹙起眉。曹军怪,周瑜近来也怪,虽然在旁人看来,周大都督仍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英姿过人,谈笑之间就可将曹军击退。可孙策毕竟并非旁人,朝夕相处的他很容易的就能看出,周瑜有事瞒着他,瞒着所有人。

“将军?”副将见孙策站在马旁半天都不曾上马,出声唤道,“我们再不走可就要晚了,到时候大都督生气起来,我们可都推你头上了啊!”

“哈哈是啊,大都督要是嫌你贻误军机罚你跪古琴,我们可不会帮将军你求情的!”

“听说还得帮大都督誊抄琴谱呢,放得下一个人的箱子塞得满满当当有几十大箱……”

“听大都督弹琴才恐怖呢,我听说啊……”

“滚滚滚滚滚!”看着笑成一片的将士,孙策全没了继续分析的心情,转头笑骂道,“你们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拿军令开本将的玩笑不要紧,敢拿公瑾的古琴琴谱开玩笑,看这回回去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老兵痞!”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不是夹杂着几句类似于“将军只知道替大都督收拾人”的浑话。带着血腥气的夜风吹过,一下将笑声传出老远,若非满地的尸体,似乎都忘了这里不久前还是兵戎相见的战场。孙策又佯怒骂了几句,而后索性也不再去管这群放纵但可靠的老兵,直接在这样的笑声中利落的翻身上马。

抬头仰望,月明星淡,参落东南。

与他和公瑾约定的,还差一个多时辰,打个大营,绰绰有余。

笑声渐止,骏马长嘶,呼啸的夜风中,马蹄踏着清辉血色疾驰而去,一如多年前纵横江山的那群少年儿郎。

铁马银枪的将军是不会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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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陆逊走出船舱,正看到从甲板上走过的鲁肃,便急忙迎了上去,“您……不需要去与大都督一起指挥战局吗?”

鲁肃对这个近日颇为孙权器重,又客气知礼的年轻人也很有好感,听到他问,便耐心的回答道:“曹军前部分的舰船已经被围住,接下来便是指挥我方舰船合拢兵阵,将陷入阵中与阵外还在游走的敌船歼灭。天下能在陆上布成兵阵的人很多,但能在水上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公瑾,肃帮不上什么忙,便出来了。”不过事实上,一开始鲁肃真的没想过离开。直到周瑜提到有旁人在会让他分神,虽然隐隐觉得周瑜的语气声音都有些不对劲,但出于对周瑜绝对信任,他还是听从周瑜的安排,来到后方楼船上,亲自典督火油弓箭等物资的运输。

“伯言,你来找肃可是主公的意思?不如肃现在与你一起回去,将军情更详细的禀报给主公。”

“不必劳烦先生了。主公那边的态度……还是与先前一样,曹军退兵之前,军中所有将士粮草器械,全权交给孙将军与大都督,他概不过问。”陆逊简短的传达完孙权的意思,又将话题引回战局,“来找先生其实是逊自己的意思。先生不觉得……这场仗打的太诡异了吗?”

鲁肃皱眉:“你这是何意?”

陆逊道:“从目前接到的军报来看,曹军的已经有一半的楼船在我军的包围中,加上已经被我军击沉的那十几艘楼船和难以计算的走舸和突冒……曹军近乎有三分之一的船只已经折损在这江上,而我军损失却还不到五分之一。哪怕曹军数量远多于我军,在这样悬殊的损耗差的情况下,曹军根本没有任何赢得可能性。曹军军中人才济济,应该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可为何在这种情况下,曹军的船只还是前仆后继的冲过来,然后轻易的就被裹挟入兵阵中呢

会不会,曹军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战场上的输赢。卷入阵中的船只越多,船阵就越难控制,就越消耗布阵之人的精力。这场仗已经打了快整整一天了,逊听闻大都督之前还曾因箭伤晕倒,若是曹军这么不顾一切的目的是在于——”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立刻向周瑜所在的船舰奔去。

尽管他们清楚,已经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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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轻视,到惊讶,再到现在隐隐的好奇,孙策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位曹操的长子。往日里听到的流言,都说这曹家的二公子真是好运,虽然武比不过曹彰文比不过曹植,但却偏偏生的早又没了兄长,平白得了嫡长子的便宜。而刚才曹丕丢下所有人独自逃跑的行为,亦是让孙策对他没什么好感,只把曹丕当成了个未受风浪全凭仗家世的贵家纨绔。

可眼前的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却和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对上铁剑,必是前者更占优势,遑论他的武艺远非曹丕能比。打斗没多久,曹丕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头盔早已被打掉,披散下的发丝因为鲜血粘成一缕一缕,贴在他满是血迹的侧脸。左肩铁甲交联处被他找准机会捅了一枪,右边握着利剑的手看上去也因酸痛难耐在微微颤抖。可不管多么狼狈,这整整半个时辰的拼杀过后,曹丕仍旧站的笔直,成功护卫住身后的大帐,让他不得进逼半步。

没有人比孙策清楚,天下能在他的□□下撑过半个时辰的人寥寥无几。

“喂!”孙策挽了个枪花暂收了攻势,“我不欺负小孩子。你马上让开,我不为难你。”

“笑话!”曹丕冷哼一声,“今日只要我曹子桓一息尚存,你就休想踏入这帐子半步。”

从打到这里的最一开始孙策就发现,曹丕身后的大帐时有黑影闪进闪出,毫无疑问,那些人就是所谓的蟏蛸。他们在为帐中的谋士向军中传递军令。而在孙策已经几乎要将整个曹营攻破时,这些身负武艺的蟏蛸却还置身事外只顶替起传令兵的责任,这只能说明此时下的谋略至关重要,非同小可。孙策必须将这个谋士抓住,才可裨益于前线的战场。

未知总是令人不安,尤其是想到此时在帐中出谋划策的人可能是郭嘉那个胆子可能比他还大的人时,孙策更不敢耽搁在这最后一步。他的耐心越来越少,又向曹丕喊道:

“你立刻让开,我不杀你,也不抓你回去当人质。这你放心了吧!你打不过我的!”

“少说废话了!”曹丕凤眸一竖低呵道。身体的失血实则已让他听不清孙策说的话,他也不想听孙策说话。他忍着无力与疼痛,倔强的提剑又攻来,“曹家人,只知死,不知降!看剑!”

然这一剑刚刚挥出,就被人死死地握住剑柄。力道之重,竟让曹丕用尽全力挣了半天,都未能挣开。

“贾先生?”

“咳咳。”等曹丕主动收回剑势,贾诩才将手从曹丕的剑柄上拿开放到嘴下,躬着腰狠狠咳嗽了两声。贾诩本不在曹丕守卫的大帐,这四周又尽是曹军为数不多的守军与江东军的厮杀,谁也不知道贾诩这样一个看上去老态龙钟的人,是如何穿过血雨腥风,悄无声息的走到这里。

“老夫,只是来帮暂时开不了口的那个人传个话。这话说完,如果孙将军还想打,老夫也只能尽将军的意了。”他转过身子,对着孙策缓缓道,“他要老夫和孙将军说,汉失其鹿,天下逐之,然大胜需以缟素相换,不知将军可已有了觉悟?”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质疑的话脱口而出。然而,孙策其实隐约猜到了些贾诩的意思,只是不敢亦不愿把心中隐约的恐慌当作真实。

“意思很简单。”一道声音从帐子中传来,司马懿走了出来,在曹丕身旁站停。曹丕刚想吼司马懿回去,却见原本传递军令的蟏蛸,都加入到与江东军的拼杀中,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情势有变。

司马懿看了眼曹丕浑身上下的伤,盯着孙策的目光更加凛冽:

“孙伯符,你知道为什么这场仗江东一定会输吗?

今日你在这里,哪怕杀了曹丕,曹操也有的是儿子可以替代他。再接着,你攻破大营,绑了我司马懿,只要蟏蛸在,懿就随时可以传递消息。口哑了就用手,墨干了就用血,又哪怕你杀了懿也无妨,前线军中还有荀攸。这么多个时辰,懿相信他早已清楚最后几步该怎么走。

为了最终的目的,这军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牺牲,并且随时都有人可以替代他支撑大军走向胜利。而你们呢?这十年来江东几乎全靠周瑜以一己之力支撑,江东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没有周公瑾的江东了吗?!”

大江之上,一只信鸽身披朝霞,从东升的旭日前飞掠而过。

荀攸知道,那是从西陵飞回的鸽子,将落到精力早已透支之人的肩上。

于是,他命士兵高举起最后一面令旗,鸣金,收兵。

他们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