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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衙门朝里

付长生慢悠悠收回长斧,吹了吹偷戳若少朴的长柄末端,挤眼道:“放心,我师弟这次是真晕。不会再变成刚才那副不人不鬼的恶煞模样。你们老大手气好,一砸就砸中了我师弟颈后的哑门穴。真是好巧,那里有只藤蛊,不正中它,就不至于害我师弟变了态。“

藤蛊?!

吓得险些漏尿的二当家此刻真恨自己书读得太多。

江湖中制蛊用蛊的门派集中于大玄王朝西南湿地,不多,却也不少,但不是所有蛊毒都能叫藤蛊。

藤蛊之稀世珍贵,相传只有一脉单传的藤族会制,传内不传外,出生时植入,成年时引出,便可益寿延年身体倍儿棒,如此奇事自然成了热门八卦,八到后来,更有若宿主习武,能借藤蛊洗髓换骨一说。

这种没得到藤族官方认证的传说,还真有人信了。

藤族也挺奇葩,你来要我不给,你来抢那给吧,然后全族坐等二十年,刀架脖子上也死倔着,就不给人引蛊,任人惨死。

世人才知,藤蛊在二十成年时不引出,将反噬宿主,死状可怖。

于是都消停了,但出来混的,丢了场子总要找回来,既然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怪自己怀璧其罪吧。

所以藤族十五年前被人一锅端了,藤蛊失传。

现在二当家也信了,这藤蛊太邪门了!

但他和当时抢杀藤族的人一样,不知藤蛊如遭受外力暴击,会激发宿主机能异变、嗜杀残虐,习武宿主病变更甚,这才有若少朴那般变态。

空穴不来风,传言其实是真的。

二当家抖手抖脚的想跑,暗道这龟儿子难道是藤族遗孤?

看着才十七八岁,对上藤族灭族的时间,无人能替他引蛊岂非只能等死?

二当家心中升起股希望,此刻又狠自己书读得太少,搜肠刮肚想不出一套能忽悠人自己会引藤蛊的靠谱说辞。

“藤族灭族前,我师弟侥幸逃出生天,我师父游历西南湿地时捡了他。不过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藤族有后。”付长生抖袍蹲身,折起纸扇拍了拍二当家的脸,“我师父也确实和太极门有点渊源。你们老大有点意思,寻常人一时错认也会很快否定,他倒似有五分肯定。不过杀你们,是我师兄弟二人从里衙门接的活。和太极门无关。”

这可不是喜闻乐见的解惑时间,而是让将死之人能死而瞑目。

二当家有幸代表全寨做个明白鬼,但他不想,狗头军师的能耐用不上,三脚猫功夫更不能看,只能涕泪横飞的求饶。

老四倒是血性,抱着大胡子仰天哀嚎一声,想拔出他胸口短刀自刎,连拔三次没能拔动,于是满脸涨红,不知是羞愤的还是气憋过了头,怒瞪一眼以狗吃屎姿势晕倒的若少朴后,英勇撞门柱而死。

人分善恶,血性却不分敌我。

付长生起身移步,展开纸扇,轻轻盖到老四脸上。

想到大胡子临死前那意味深长的话,付长生心里总不得劲儿,俯视着二当家问道:“你们老大什么来头?”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就是个没钱无依靠的穷书生,半道才进的虎贲寨。”二当家使出吃奶的劲儿,怒抱付长生大腿,“少侠饶命!小的兵法医术阵法都会一些,我给您当奴才,不,我就是您的一条狗!还有,还有虎贲寨劫所有财物都放在大瓦房后的地窖里,都归你,都归你们!”

付长生对养狗没兴趣,长斧在掌心里转了个漂亮的枪花,二当家人头落地。

此时刚过寅时,透过曲山层层山涧,仿佛能听见远处汀州城内,遥响半空的五更鼓响。

卯时四刻,晨光破雾。

晨曦下的曲山鸟鸣花香。

若少朴剑眉微皱,缓缓睁开双眼,就见付长生盘腿坐在不远处,正抓着块尖石一下一下狠凿,那俊美侧脸怎么看怎么有点狰狞。

一定是自己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若少朴闭眼再睁眼,眼前赫然是付长生放大的俊脸,他嘴角一勾,笑得好生邪魅狷狂,“张嘴。”

若少朴被塞了一嘴巴捣烂的野生草药,噎得直翻白眼,深感自家师兄肯定也是野生的,下手好狠!

“都是益气补血的药草,山沟里现挖的,将就着吃。”付长生盯着若少朴已恢复清明的双眼,道:“这藤蛊除了让你平日里脸色白些,气血弱些,发病就癫狂,发完病就体能大亏外,有个球好处。离你及冠只剩三年,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是你就干等着到头?”

十七年来,只有两个人误打误撞激得若少朴藤蛊发作。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大胡子——的酒碗。

而师父查访多年都对藤蛊解法无果,师徒三人至今束手无策。

所以说独门偏方什么的不要捂得太紧,该外传的外传,该广而传播的趁早,否则早晚报应到自家人身上。

若少朴懒得纠结这破事,只问道:“我这次晕了多久?”

“近两个时辰。比上次挺尸装死的时间短了一半。”付长生说着一顿,眉心微陷,“我总觉得那大胡子有些古怪,最后那话竟像知道我们是何人?回头见了小安子,我想让他带个话给瘸叔,也许上家知道这虎贲寨的详尽底细。”

师父孑然一人,先后捡了付长生和若少朴才勉强开门立派,还是个无名门派。

除了幼时给他们把屎把尿、少时教导他们读书写字的养娘外,师徒三人关门过日子,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知外事不识外人。

五年前养娘撂挑子不干了,回家养老。

四年前师父夜半惊梦顿悟了,出门游历。

三年前若少朴和付长生追师父追到汀州城地界,举目无亲。

鬼才知道他们是何人。

“那大胡子多半瞎叨逼,留话膈应人,就等着师兄阴谋论。”若少朴活动了下筋骨,提醒道:“别忘了里衙门的规矩。”

里衙门顾名思义,办的都是正牌衙门不好办、不能办的事。

这是内行的叫法,外行叫黑市。

有个叫法倒是行里行外都通用的,叫“三碗岗”。

只因里衙门不隶属于朝廷,但归朝廷管一半,正经挂牌纳税,朝廷为了便于管理,将设有里衙门的各地州府的地标,通称“三碗岗”。

外行只当朝廷官员江郎才尽,取不出名字,内行人却知道规矩。

交易时,先摆上三只海碗。

一碗报底细,二碗报目的,三碗报价钱。

不拘碗里是好酒还是马尿,砸了三碗事即成交,无论事成与否,不退钱物,不问过程,上家和下家通过里衙门的中间人交易,事后不得互探首尾,且中间人不得将同一上家,再牵线给同一下家。

违规者,最重可判流放三千里。

脑袋只要没给驴踢,都不会吃饱撑的去纠缠里衙门的中间人。

瘸叔是若少朴和付长生的固定中间人。

二人嫌跑三碗岗腿累,由小安子定期帮他们接头瘸叔找活。

虎贲寨是这三年来难得一遇的硬茬,但还不至于为了个大胡子坏规矩。

付长生一时无以反驳,默默抖开烂布条,裹他的长柄斧。

若少朴一挑眉,“虎贲寨的首尾都处理干净了?”

付长生闻言笑得眉眼开花,丢过去个大包袱,“那大胡子果然怪,床底藏了上百个关帝像。我都顺来了。”

上家未点明的财物,下家顺手牵羊,也是里衙门不成文的规矩。

若少朴抖开包袱一看,各式材料各种形态的关帝像玲琅满目,金身银身的不多,大部分都是成色半旧材质斑驳的货色,不乏散发沉香的木制品,难保不是前朝古物。

尺寸虽都在巴掌大小到半臂长短之间,但估摸着,也能卖个五百两。

若少朴眉眼弯弯,拨着数量庞大的关帝像,喃喃道:“加上这次的报酬,离三万两近了一大步。”

三年前,若少朴和付长生千里追师寻到汀州城地界,却没能和师父来个相对热泪流,师徒相见欢。

那一夜,师父离去的身影如难以把握的青烟,语气似慨似叹,隔着漫天风雪道:“长生,阿朴,莫要再跟着为师。待你二人仗剑江湖,历练有成时,就是你我师徒相见之时。”

那一夜风太狂,雪太大。

师父的话破散在风雪中,只剩支离破碎的单词:“三万两……金陵春……等着……”

金陵春是什么鬼不知道,但三万两肯定是钱。

于是若少朴和付长生在风雪中冻成了狗之后,决定卖艺不卖身,开始攒钱。

付长生心领神会一笑,道:“昨晚你我这么辛苦,等把这包关帝像卖了换钱,先敲小安子一顿好的再说。”

急需补身子的若少朴果断点头。

二人提了东西往山脚废弃的土地庙去,找出备好的干净衣裳换了,点燃脏污不堪的夜行衣,顺手孝敬给土地公公,便牵出栓在庙后的灰毛秃驴。

秃驴本来是备着驼顺来的财物的,这会儿正好驼气虚体弱的若少朴。

付长生提溜着若少朴丢上驴背,磕得若少朴白眼翻到一半,一眯眼尽是盈盈朝阳,叹道:“这北郊,当真好风光。”

暮春三月,曲山千树万树桃花粉梨花白,花雨如雪,花香如水。

走出曲山外的逼仄土路,通往汀州城的官道上已有来往行人,早起出城踏春的少年男女,鲜衣怒马,好不快活。

昨晚曲山厮杀半夜的血腥,仿佛不曾发生过。

悄无声息的掩盖在这大好春光之下。

付长生再想起二当家那张贪生怕死的嘴脸,忽然觉得不再那么令人嫌恶。

如此春景,如此晨光。

这璀璨俗世,谁又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