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才露出一个头，便觉察到了外边有些不对劲。
此间是监天司管辖的地界。
虽然对外来说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观光场所，但对于这潭郾城的捕快们来说，却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这里是连接着几处禁地的枢纽，是绝对不允许任何“外人”知晓的特别区域，所以就算这时候他露头之后见到一群捕头聚在一起，都不会觉得惊讶。
但对于此时的陈元来说，那些捕头是绝对无法发现他们的。
道渊最新研究的隐蔽阵法。
甚至只需要一些灵气凝聚成暂时的阵枢，便能在身周布置下连第二步巅峰都很难察觉到的隐蔽阵法。
优点是简单方便，缺点也一目了然……
无法在灵气混乱的地方使用。
因为太过混乱的灵气流很容易将构建阵法的阵枢打散，到时候两人的身形便一览无余。
但这种地方在地面之上，至少是在潭郾城内的地面之上是很难存在的。
毕竟是一座仙城，圣贤布置下的仙城，不允许存在任何灵气混乱的地方——因为混乱就意味着不安定，一旦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变无法做到及时的处理，到时候便会引起更多的灾难。
话虽如此。
在陈元总算是背着苏莫云走到阶梯尽头。
应该算是来到谪仙塔第一层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层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取而代之……通往外界的门扉半开着，月可以察觉到外边正传来一股肃杀的气息。
在这外面……是发生了一些什么。
此时不宜外出。
但又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现在的两人还见不得光……石天纵被捉了去，也不知道会落得何种结果……总之对方是天海关的修道者，就算这里的人再如何异常，也不会愚蠢到与天海关作对。
得罪白玉京监天司，或许只会落得个赔偿、道歉的下场。
可是得罪了天海关……
那这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监天司是仙城城主直属，各个城主又是圣贤的弟子。
但天海关那边……却是直接隶属于某位圣贤。
可要说如何从此地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有些困难了。
陈元的视线落在向上蜿蜒的楼梯上，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这样也说不定。
之前的资料中也有过描述，说这谪仙塔对凡人只开放五十层。
对修道者只开放……不，应该说修道者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只能达到一百二十层。
一百二十层之后，灵气稀薄，就算是第二步巅峰的修道者也达到了极限，若说登上顶端的话……理论上或许只有真正的仙人才有这个资格了吧。
在今天之前，陈元或许还会相信这资料中记载的，这座谪仙塔“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具早已没有了任何实在的躯壳。
但在今天之后，在见识到了谪仙塔下边的那么一片空间之后，让他再也无法直视当初的资料。
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或许写出这些文字的人连谪仙塔都没有去过。
因为这些并不是“其他人想要知道的事情”，而是“想要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一路上根本就不曾见过任何守卫。
没有一个修道者镇守在这些楼层中。
这就有些乞丐了……因为在这之前，他分明从石天纵的口中得知，此处应当是会存在守卫的。
只是在没有守卫作为威胁的现在，陈元唯一要面对的困难……便只有逐渐稀薄的灵气。
随着一层层阁楼不断向上，维持住这具傀儡身躯所用到的灵气也在越来越少。
若是再过不多久，陈元相信这具身躯便会直接崩溃。
不过好在……
已经暂时不需要继续向上了。
他们已经到了正确的地方。
这里是五十层向上，一百二十层以下的某一层。
对于陈元来说，具体的楼层已经记不大清楚。
因为每一层的装饰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在“从某一层开始，没有了属于凡人的涂鸦”的时候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五十层之后。
随之这四周墙壁上的文字便变了模样。
什么“某某道人留字予后人”、“此景一绝，当流传后世”、“于此方觉吾之于天地一粟”……
若是按照通俗地来讲翻译过来，也不过是所谓的“到此一游”。
好好的一处上古流传下来的遗迹景点，却是惨遭众人摧残。
当真是世风日下……
陈元一边感慨着。
一边将苏莫云放下。
倒不是他觉得累了。
作为傀儡之身的他，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劳累”这种感觉，因为维持傀儡运转的是灵气，而傀儡核心会无时不刻地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
将她放下来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里最近几天，起码是一个月并没有活人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这一楼层里……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好好地看看此地风景的……就像这些墙壁上所写的那样。
陈元不是潭郾城的人，来这里的机会也不多，以后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所以能抓住的机会就要牢牢握在手里。
站在窗边，推开狭窄的窗户。
极目远眺。
所见到的是一片灯火通明，以及在一圈圈烛光之外的……
无尽的黑暗。
和与黑暗相互纠缠在一起的漫天星辰。
潭郾城……
果然是和白玉京有区别的。
在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环绕着谪仙塔建造。
而且并不是距离中心越近就越繁华——反倒是越靠近谪仙塔的地方，灯火就越发暗淡。
直到谪仙塔为中心的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一点烛光。
为何会如此？
这倒是没有从谁的口中得知。
——嗯？这是……
——杀意？
有杀意弥漫在空中。
虽然十分微弱，但陈元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股杀意，是来自于谪仙塔之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下方。
便见谪仙塔之下一片火光冲天。
那是一群漆黑的人影，将某个人团团围住。
那些漆黑的人影……正是监天司的捕快。
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元眉头微皱，使出风语咒，将注意力集中在下方的一群人中。
他看见了那些人的动作，对着围住的人不断使出杀伐大术。
可能是因为顾忌周遭的建筑物，所以此地方圆百里尽皆被禁制给控制住。
再看被围住的人负隅顽抗，似乎正说着什么话……
因为风语咒的缘故。
所以下方的人在说些什么，陈元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听到一半，忽然面色猛地一遍。
陈元分明见到，这负隅顽抗的人物身周护身神光被击破，随即被监天司捕快们炫目的法术淹没。
这就……结束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快地结束……
但是那个人……他分明就是……
“唔……”
身后躺着的人发出一声低吟。
终于是让陈元回过神来。
最后再看了一眼下方的地面，法术的灰烬散去后，原本那人物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焦土。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人甚至都没有机会逃走。
四周的阵法禁锢住了那片区域的空间，任何遁术都无法发挥作用。
或许……
就这样结束了吧？
陈元的心还是悬着。
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
从来到潭郾城感觉到的那股不详的气息在心底里挥之不去。
但现在……还是先从这位“悄悄逃走”的苏大捕头身上了解一些真相吧。
……
虽然被捆缚住的时候感觉有些难受。
但也仅限于押解到谪仙塔的门口。
在即将进入“众人”视野的时候，那些捕快还是很识趣地松开了束缚。
开什么玩笑。
“我”来到这里做任何事情，都不应该受到那种待遇。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甚至还想过直接大闹一番。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有某种气息，压抑得让人心底里十分不爽。
只不过……在问及抓捕“我”的缘由的时候，捕快们都没有说出真相。
呵。
真是……愚昧。
在“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的时候对我有所隐藏，这到底算什么？
自欺欺人吗？
尽管很想马上质问此地监天司的捕头……乃至是长老们。
但在被带回监天司后，“我”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先说一下结果吧，石道友。”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是所有捕头们之中德高望重的那一个，脸上带着些许无奈，“就结果而言，之前我们抓住的两位贾贤笙中，有一位是凭依的域外天魔，这件事情我们是知道的……当初我们也确实是派了人前往潭郾城各处抓……咳咳，寻找，可惜对方不肯配合，这让我们也有些难办，二者之一是域外天魔这种事情，无论其正体到底是哪一方，若是无法将他们凑在一起，我们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但好在这域外天魔还是等不及，露出了马脚，就在前不久，他终于忍不住要吞噬宿主的生机，被我们寻到后，便制住了对方，现在已经让宿主将其斩杀——所谓的域外天魔这一灾祸便不存在了。”
“然后呢？”
石天纵眉头微皱。
他对于域外天魔这方面的知识其实并没有什么精通的地方。
只要能将灾祸解决了，那就是万幸了。
“然后是石道友的事情了。”
对方苦笑。
“石道友是误入了我潭郾城的禁区，那里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就算是我等监天司的修道者，平日里也不被允许滞留。”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石天纵问了一声，虽然他早就知晓了答案，但起码得做个样子，不能让对方察觉出自己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去的那里，因为这里的人，全都“不值得信任”。
“这个嘛……”
对方面露难色。
想想也确实，那种地方如何能告诉外人。
而石天纵也在追问。
脸色瞬间阴冷了下来。
“我之前可没有在谪仙塔的设计图纸上见到过那种设施，难道你们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个还请石道友见谅，若是实在想知道的话，等我们长老出关……咳咳，那个，石道友不是要询问贾贤笙吗，他现在就在审讯室里，还请石道友跟我来。”
“你们的长老在闭关？”
“不错，长老们近日一起参悟无上妙法，实在是抱歉……无法前来迎接，若是石道友非要见上一面的话，倒是可以在我们这里多住几天。”
“这就不必了。”石天纵摇头，脸上不见悲喜，“我在白玉京还有要事，等到此间事了便要回去了。”
“如此……那可就太遗憾了。”那位捕快叹道，“我们潭郾城可是十二仙城中独树一帜的，景色也是一绝，若是没能好好享受的话可就真的是太遗憾了……说起来，之前跟着的那位道友又在何处？”
“傀儡化身有些损毁了，他也只好将自己的心神收回……实在是遗憾。”
“哦哦，原来如此！”
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瞬间。
石天纵还是察觉到了，在这个捕快脸上露出来的，一瞬间的笑意。
“等他日后本体来了潭郾城，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他。”
……
他不知道留下来的是哪个贾贤笙。
也不知道这个贾贤笙会不会配合好他。
毕竟就从进入审讯室的那一刻，这位贾贤笙便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身躯都有些发颤。
原本两人就穿的同一件衣服。
现在就更加辨认不出了。
但从气息上来看……
此人身上确实是没有了域外天魔的气息。
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
“那么……就从最基本的开始问吧，之前的你有碑域外天魔操控的嫌疑，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石天纵尽可能地保持脸上和善的笑容，却发现在他坐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对方的头低得更下了，但是无所谓，只要问清楚问题就好，他这么想着，“首先是名字……”
“名字不是已经……那个，捕快大人，您这是……”
“这是正规流程，你只管跟着我的问题回答便好。”
石天纵面色一寒。
让对方又情不自禁地身躯一颤。
唯唯诺诺地道。
“小……小人贾贤笙……”
……
潭郾城的夜市。
喧嚣、嘈杂。
却又井然有序。
此处是人仙共存的乐土。
是自圣贤定下规则以来得以建成的安泰天下。
某一刻起。
地面猛地一颤。
让夜市中耀眼的灯烛瞬间熄灭了大半。
在城中生灵正要混乱的当口。
于潭郾城四周的八处方位……八道紫色的光柱，升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