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公共汽车上
伍老板给了丁一三百六十块钱，加上先前给的一百，拢共四百六。但是没有给丁一回家的路费。
对于丁一，这是他人生中第一笔巨款。因为太激动，他也就忘记了讨要路费。待走到街上，他才想起。也不好意思再回去，况且它怕那只狼狗。即便回去讨要，伍老板也不一定给，于是遗憾地放弃了五块钱。
女佣告诉丁一，伍老板叫伍万，樟城最大的建筑包头。
太阳已经偏西了。丁一问路边一个老人时间，老人看了看手表说四点，就是下午四点。
回乡的末班车开到下午六点。丁一决定利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办两件事情。一是到新华书店给弟弟看看有什么复习的书。二是去服装市场给弟弟买衣服。
丁一不知道新华书店在哪里，他记起母亲说过，鼻子底下就是路。所以他一路问过去。
丁一终于找到了新华书店。
丁一走进书店里。
书店里是一排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排书架。营业员在柜台和书架之间一米来宽的走道里走来走去。
书太多了，分门别类地插在一起。
丁一对一本小说很感兴趣，那本小说叫《林海雪原》
《林海雪原》勾起了丁一的回忆。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他借了高年级一个同学的小说《林海雪原》那个同学是偷他舅舅的，计划用三天看完后再偷偷放回去。
丁一用一个熟红薯的代价换得了小说半天的阅读权。一个上午他都在如饥似渴地看那本书。上课的时候，他就把小说放在课桌斗里，桌面上打开一本课本打掩护。
上午第四节课是数学课，他像前面一样，桌面翻开一本数学书，其实在桌斗里看《林海雪原》他如痴如醉，数学老师走到他身边也没察觉。
老师直接将手伸进桌斗，收走了小说。
丁一慌了，怎么向同学交代！丁一愁肠百结。
放了中午学，丁一没有吃饭，他的那个当中饭的红薯给了同学。
要把那本小说偷出来，这是丁一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长到十几岁，从来没有偷过东西，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偷。
老师的办公室兼卧室就在教室的旁边。
同学们都午睡了，有的睡在课桌上，有的睡在条椅上，女同学将两臂横在课桌上，头靠在小手臂上。
教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睡声。
丁一假装靠在课桌上睡觉，听到同学们似乎都进入了梦乡，悄悄溜出了教室。
丁一绕到老师的办公室后面，从板壁的缝隙里看进去，他发现老师在看那本小说。
老师如果不放下那本小说上床午睡，他丁一一点机会都没有。
丁一就那么看着。
好在，老师打了一个哈欠，终于放下小说。
老师午睡了。
《林海雪原》就放在办公桌上。
听到老师轻微的鼾声，丁一不顾一切爬上了木头柱子。他爬上房梁，平移到了办公桌的上面。
他两手死命的抓住最底端的房梁，身体降落下去，他的脚趾张开夹住书本，然后引体向上。身体回到房梁上，他将书咬在嘴里，原路返回落到了地上。
下午课开始了，丁一被数学老师喊到 了办公室。
数学老师拍桌打椅，逼丁一交出小说。
丁一怎么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
数学老师整整逼了一节课的时间，丁一都没有招供。
数学老师最后只得放弃逼问。
“买吗？”售货员看丁一看得太久，追问道。
丁一看看价格，两块五。便合上书交给售货员。
售货员的嘴翘了起来。
丁一指了指书架上的高考复**纲，说：“我买那套书。”
售货员不屑地说：“一买就是一套，一套五本，十五块钱！”
丁一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摸出了二十块钱。
这一下售货员有些吃惊了。
丁一从新华书店走到服装城，已经是五点。他在新华书店耽误了时间。好在汽车站就在服装城的旁边。
丁一决定给弟弟买一条裤子，买一双鞋。
到处都是卖家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声音大，都想把别人的声音压下去。
许多商铺门脸上都用红墨水写下大字：跳楼甩卖！惨惨惨！或者是：一折甩卖，最后一天！
丁一在一家写着“自杀性甩卖，惨绝人寰”的铺面前停止了脚步。
店老板一把就将丁一拉了进去。
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丁一只得开始挑选。他选好裤子，选好鞋，自己试穿了一下，非常合适。
裤子二十，鞋二十。老板将裤子和鞋都放进一个塑料袋给了丁一。说：“兄弟真是好眼光，我们这是最后几个小时，亏血本了，你如果不再买几件，可以说一辈子都碰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丁一的丁点犹豫老板都看了出来，
丁一付钱的时候将几百块钱都掏了出来，老板看到丁一的钱，吞了 一下口水。
老板马上将几套衣服同时码到丁一怀里，做好了收钱的准备。
丁一在衣服的遮挡中探出头来说：“我还是买先前那样的裤子和鞋子。”
“好咧！”老板在两秒钟之内就将裤子和鞋子放进了另外一个塑料袋。
这时候旁边一些店老板闻风而动，纷纷朝这边跑了过来。
丁一提起两个衣袋飞跑出了商店。
他本来打算给父亲买一顶帽子，想一想父亲肯定会臭骂他败家子，便打消了念头。
停车场上，回乡的客车已经慢慢开动，车门却开着，卖票员一手吊住车门的把手，一手朝外面招手，嘴里声嘶力竭的喊：最后一班车最后一班车最后一班车啊！开了开了开了开了啊！
丁一赶紧跳上了客车。
客车围着停车场开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来停的位置。
卖票员又开始大喊：最后一班车最后一班车最后一班车啊！开了开了开了开了啊！
这时候涌上了一群人，车已经很挤了，这会儿更加挤了。
这时候汽车关了车门，向前开。可又是围着停车场打圈，一边打圈，一边打开车门。卖票员又开始喊：开了开了开了开了啊！开了啊！
有人开始骂娘。
又上来了几个人，人被挤得喊爹叫娘。
司机怒发冲冠地回头喊：往里挤！往里挤！你们他妈的往里挤了会死吗！
客车终于开动了。
客车招手即停，喊下就下。
道路坑坑洼洼，汽车像一只在波涛中行驶的船，东倒西歪。
丁一用左手吊着车内的吊杆，右手穿过服装袋和装书袋子的耳，将手插进裤兜里，他的手掌紧紧地拽着那些钱。
他听人说过，车上的扒手很猖獗的。
车子突然来了一个急刹，丁一的左手伤口处被人慌乱中抓住了，他疼得松开了手，身体向后倾斜，他情急之中用右手吊住了横杆，才使身体站稳。
车停了，门开了，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车又开了。
丁一把右手又插进裤袋，他的心咕咚一声掉进了枯井，裤袋里的钱没有了。他把手向深处摸，却摸到了别人的大腿，裤袋被刀片划开了。
丁一急得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不耐烦地说：“停什么车！刚才为什么不下！”
丁一说：“我的钱被扒了！”
司机说：“你不知道车上有扒手吗？你是猪啊！”
丁一不管，拼命地捶打车门。
司机踩停了客车，打开门，笑骂道：“背时鬼！”
丁一看到了三个年轻人。
三人就是扒手，他们在分钱。看到丁一朝他们走过去，一点都不害怕。
丁一喊道：“把钱还我！”
其中一个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的扒手举起扒来的钱，在空中抖得哗哗响，说：“你过来，钱还你。”
丁一就走了过去，走过去就抢夺属于自己的钱。
黑痣伸出右腿，一挑，丁一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丁一想不到黑痣会来阴招，这一招和毒蛇攻击人的阴招差不多，他根本就没有防备。
三个扒手打着哈哈走了。
丁一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土。
客车已经开走了。
太阳已经坐到了西边的山上。
家在遥远的地方。
离家还有多少路，丁一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他要走回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