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伍梅
丁一再回到厨房里。这时候善妈要开始做中饭了，她已经打开了煤炉子的封火盖。碗柜里有一个早上剩下的馒头，善妈递给丁一说：“烤一下了吃。”
丁一拿了一只筷子，将馒头穿进去在煤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着，一边烤一边问：“师娘是干什么工作的？”
善妈一边给锅里加水，一边说：“你师傅这么有钱，师娘还要上班吗？”
馒头烤成了焦黄色，香喷喷的，丁一撕下一块焦黄的馒头皮丢进嘴里，说：“那她每天不是很无聊吗？”
善妈刷着锅说：“丁一你不懂，你师娘的事多着哪！打牌、美容、健身、跳舞、聚会、旅游，都忙不过来的，经常像你师傅一样要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才会回来。”
丁一咬了一大口馒头，馒头烫得舌头打转，丁一边嚼边说：“伍——才十七岁，怎么不读书？”
善妈说：“高考才考完，这些天正和一帮子同学在外面疯玩呢。”
善妈突然把眼光落在丁一身上：“丁一，你读过高中吗？考过大学吗？”
丁一吃完馒头，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我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考上了高中也肯定考不上大学。”
善妈说：“丁一，要是你放在城里，放在有钱人家里，也许就考上大学了。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丁一知道这是《增广贤文》里的一句话，他手抄过《增广贤文》那是在初二的时候。他记得，有一次，梦中出现过的女老师对同学们说过，《增广贤文》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同学们不要相信。
但是，丁一已经记住了《增广贤文》的内容。
丁一每天的事情就是给善妈当下手，打扫院子、打扫房间、喂狗、伺候菜地，做饭，开铁门，关铁门。
他每次给师傅开铁门，师傅好像丁一是空气，好像门是自动门。从来都不看丁一一眼。
当然，每一次，丁一都会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傅。
师傅在丁一面前，好像是聋哑人。丁一很多回想问师傅，几时到工地上去，但是看到师傅的模样，赶紧咽下了要问的话。
这是学徒弟吗？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家里打杂的长工！
丁一免不了和善妈嘀咕，他现在唯一的伙伴就是善妈，除了向善妈说，他能向谁说？向那只狼狗说？虽然狼狗认可了丁一，不再咬他，但是，人与畜生毕竟不能语言交流。
善妈要丁一安下心来等待，善妈说：财不赶忙，坚持就是胜利。善妈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些人生哲理，不过好像又是那么回事。
其实，有很多的事情应该由丁一来做，但是，善妈都没有喊丁一，静静地去做了。
善妈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人。丁一依恋善妈，善妈宠爱丁一，这些丁一都知道。
善妈就像自己的妈妈，世界上所有的妈妈应该都有对幼雏的舔犊之情，那么，师娘呢？
丁一不知道怎么联想到了师娘。
丁一来了半个月，还没有和师娘说过一句话，准确地说，丁一看见过师娘可能六次，迎上去喊了她五次，师娘白了他五眼，一次都没有答应。
有钱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丁一想，假设以后自己有了钱，绝不是这个模样。
善妈把丁一当儿子一样养着，师傅师娘也不来管，丁一乐得逍遥，逍遥之后又觉得特别无聊。
他只得看那三本书。书还是看得懂的，或者说有些是似懂非懂。
他带来了那只旧钢笔，求善妈搞墨水，善妈居然真的搞来的半瓶墨水。丁一掺进了半瓶自来水，摇了半天瓶子，打开一试，墨迹淡了许多，但是，白纸上还是黑字。丁一满意。
丁一在一间仓库里找来了一大堆丢弃的建筑图纸，图纸淡蓝色，很大很大一张张的，背面没有印刷东西。
丁一就在图纸的背面抄书本，他的字本来就写得好，现在，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于是感觉出自己以前写的字有很多毛病，现在他写着写着，就觉得字在他笔下一下一下成长，越长越漂亮。
丁一居然找到了写字的乐趣。
丁一正写着字，听到窗户玻璃咚咚地响了两声。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女的脸挤在玻璃上，鼻子挤到了一边，嘴巴都挤歪了。
丁一一下就想到应该是伍梅。看着她那模样，他心里一下就对伍梅产生了好感。
丁一笑了，对女孩说：“有事吗？”
少女大大方方走进了丁一的房间。她扎着一个马尾头，齐刘海覆盖到了眉毛。穿着一套宽大校服。
丁一问：“你是伍梅？今天没读书？”
女孩说：“就算是吧。今天星期六。”
丁一笑道：“怎么就算是？难道你对你的名字有怀疑吗？”
伍梅大大咧咧地说：“名字就是一个符号，叫伍桃伍荷伍松武武大郎武则天都可以，别管它。”
丁一再一次哈哈大笑。他以前很少这么无遮无拦地笑过。
伍梅说：“别老是笑，容易起抬头纹的。”
丁一在伍梅的感染下，也变得幽默起来：“我本来就老，多几条皱纹没关系的。”
伍梅一屁股坐到丁一床上，说：“你今年多大？敢在我面前充老？”
丁一一边乐着一边说：“你才十五吧？我都十九了，看，比你老四岁。”
伍梅说：“五十步笑百步。”她看见丁一写的字，尖叫道：“哇！好漂亮的字啊！”
丁一道：“你笑我，我是半文盲。”
伍梅欢快地说：“快写给我看看，老妹向你学几招。”就弯下腰，将两手搁在书桌上，头枕在手背上，期待着丁一动笔。
丁一看见了伍梅脸上的茸毛，闻到了女孩特有的气息。他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起来。
伍梅用眼睛看着丁一，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丁一于是也变得心无杂念，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伍梅”两个字。
伍梅欢喜异常，连忙将名字撕下来，反复看了之后，折叠成一小片放进口袋里。
伍梅说：“这就是我的签名款，以后出名了都这么写。”她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跳下床走出房间。走到门口她说了声拜拜，便朝门口走去了。
丁一看着伍梅走出了院子。
丁一有些莫名的失落。看见善妈，他决定陪善妈去打扫房间，每天由善妈呵护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师傅一家住的那幢主楼，是每天都要打扫的。至于其它一些房子，几天扫一次，或半个月扫一次也无所谓，反正师傅师娘也不会去看。
不过，院子里是要一天一扫的，特别是那些路，如果脏了，师娘是会骂人的。
先打扫房间。善妈有每个房间的钥匙，包括师傅的房间钥匙，师妹伍兰的房间钥匙。
善妈首先打开师傅房间的门，首先，一股什么气味从里面飘了出来，丁一站在门口煽了一下鼻子，很快就分辨出了男人的气味、女人的气味、烟的气味、香水的气味、钱的气味、体液的气味。
房间是阴森森的，厚重的窗帘遮挡了阳光。丁一想起山林里阴天的景象。恍惚间，心里闪过了蛇的念头。
善妈打开灯。
房间里一张大床，有丁一乡下的房间那么大。一排衣柜，从房间的东头延伸到西头。还有一张红色的茶几，两把黑色的皮沙发。
丁一不明白，不就是睡个觉吗？有必要弄这么大个地方吗？
丁一还站着门口不敢进去。
善妈在房间里喊道：“帮我到卫生间把抹布洗好。”
善妈所说的抹布，其实是一条洁白的大毛巾。到卫生间洗抹布？卫生间不是在楼下吗？丁一走进房间，从善妈提来的塑料桶中拿起抹布往外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