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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逼良为夫(22)

“你,孟大小姐?你也配?”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孟凡景突然冷冷地开口。

听到这话,杜苏若突然脚下一软,抱着头就要晕过去,幸亏奶娘转身扶住了她。

孟书又气又急地劝道“娘亲,你别听这些粗话。”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威严的男声传了过来,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接着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爹――”孟书欣喜地喊道,原来他就是孟齐峰。

孟齐峰用冷冷的目光扫了扫聚集的人群后,怒气冲冲地走到孟凡景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娘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还不向大娘赔礼道歉!”

听到孟齐峰的话杜苏若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她脸色惨白地呆了一会,用不确定的口气小声问道:“真的吗?齐峰,是真的吗?”

那个女人在孟齐峰出现后脸上多了一丝哀怨,那哀怨在孟凡景挨了耳光后变成了怒气,她突然面目狰狞地骂了起来:“杜婊 子你听清楚了,相公在娶你之前就纳了我。我可怜你才叫你姐姐,可你自己明白,你有没有脸做孟家正妻!”

“齐峰,你说的是真的吗?”杜苏若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问孟齐峰。

孟齐峰转过头,避开了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听到这个字杜苏若像被什么砸了一下,她有点茫然地看看奶娘,又看看孟书,眼神空洞洞的。

“苏若,你怎么了?”奶娘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脸。

“夫人――”孟齐峰也慌忙跑了过来。

“你别碰她――”奶娘突然发出了一声狮子般的狂吼,一掌向孟齐峰挥了过去。却被孟齐峰险险地避开。

而杜苏若也好像被奶娘的声音拉回了魂,她忽然将头转向了孟齐峰,怪异地笑了起来:“哦,原来我还是没得到,没事,没事。”她的笑容和旁边的桃花一样美丽,可我却嗅出了一丝不祥的气味。

“孟夫人。”接着她对那个女人说道,“杜氏这就让出夫人之位。小妇人让您和大公子委屈了这么多年,真是对不起,孟大侠是个好人,您别责怪他。”

孟齐峰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他冒着被奶娘再次暴揍的危险,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娘子,你乱说什么?我会给你解释的,你是孟齐峰的夫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孟书娘温柔地推开他的手:“孟大侠,你好好补偿你的夫人吧。”

“你就是我的夫人!你是我儿子孟凡烈的娘!你别想抵赖!不准胡说!不准乱说!不许乱做!”孟齐峰脸涨得通红,他好像预感到要大难临头一样,声音比马景涛还激动。

奶娘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冷冷地说道:“孟齐峰,放手。”

“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下人来管了?”

“放手。”奶娘不知怎么地一使劲,孟齐峰抓住杜苏若手腕的手竟然松开了,他惊讶地看着奶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奶娘嘴角一扯:“她的人。”

他们两人在那里剑拔弩张,却没注意到杜苏若已经微笑着转过身朝主屋走去。我看她那太过于冷静的样子实在是担心,忙跟了去。

孟书也跑过去想扶她,却被她使劲推开。

“娘”孟书不知所措。

孟书娘盯着忐忑不安的孟书,忽然绽开了一丝凄凉入骨的笑,那笑容像雪地里皎洁的月光一样,那么美,又那么让人心疼。

“娘,您怎么了?我是书儿啊。”孟书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书儿?哈哈哈哈哈”杜苏若灿烂地大笑了起来,珍珠一般的眼泪随着她美丽的笑声四下飞散,“书儿,”她止住笑,像腊月飞雪一样优雅地抬起了她如玉般的手指,指着怒放的桃花,温柔地说道:“书儿,你知道吗?我用你,换下了我这辈子最美的桃花。”

我和孟书都不约而同朝桃花那边看过去,忽然,一阵美丽的红雾飘了过来,粉红的花瓣上顿时挂满了鲜红的水滴。就像一个美人流下的无数滴血泪,那么动人心魄,却又那么悲凉。

三天了,我困在孟书的记忆世界里已经三天了。好在我在这个世界里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现实世界的身体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被周庄主他们追上。

我从现实世界到了幻境中,又从幻境进入了孟书的回忆世界,这种能力难道是穿越的并发症吗?如果我出不去了,会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看着孟书百里飞墨他们以后各自演绎自己的人身。

和我并排坐着的孟书也不好受,这三天她也水米不沾。奶娘从杜苏若被送进房间那一刻起就告诉她:如果想让她娘没事,她必须不让她娘看到她。所以孟书只能从木格子窗的缝隙里偷偷地看她娘,动作轻得像一只偷食的小老鼠。而杜苏若,由于吐血太多,已经安静地睡了三天,眼睛都不曾睁开过,当然也不曾看一眼她的女儿。剩下的时间里,孟书呆呆地坐在庭院里,一直盯着那桃树发呆。

我大多数时候是陪孟书一起坐着,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这是能给她的唯一安慰,尽管她看不见我,尽管我的手只会从她的头发上穿过去。

我记得那次去游乐场,我也像她这么发过呆。到了游乐场以后,我和弟弟妹妹去坐碰碰车。后来妹妹吵着要去玩摩天轮,妈妈们一家便提前从碰碰车上将她带走了。没过一会,弟弟又吵着要坐云霄飞车,爸爸叫我在碰碰车场等妈妈,和阿姨一起带着弟弟匆匆离去。

玩了几圈下来老板要我结账,因为爸爸妈妈都忘了给我付钱。幸好我身上还有一点钱,这才把帐结了。不想因为这点毛票竟然被一群和我大差不多的小混混看上了,那一架可以说是我何佳打架的经典战役,以一敌三。也是我第一次打架,从那以后我就没穿过裙子,因为打架方便。把他们吓跑后我顶着满头的大包呆呆地坐在碰碰车场旁边等着爸爸或者是妈妈来接我。记得那天的夕阳也很红,红得我的眼睛都受不了了,一个劲地淌眼泪。那天的星星也很多很亮,它们陪我说了很多话。后来奶奶来了,她默不作声地拉起我回家:“以后,别跟他们去玩,要玩自己玩。”奶奶的话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些事情明明已经发生很久了,你却能恍如昨日般清晰地记起来。

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也绝食了三天――孟齐峰。

凡烈回来以后就牢牢地守住了他母亲的房门,不让他父亲进去一步。孟齐峰只能干瞪着眼,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第三天下午,奶娘带着一个包袱走到了孟书身边:“书儿,我要去找九珠来救你娘,你记住,你娘不叫你的话你千万不要让她看到你。”

孟书急忙问道:“奶娘,九珠是什么?”

“九珠是一样宝物,在人咽气前服下能保人一命,你记住奶娘的话,奶娘速去速回。”

“恩”孟书点点头。

奶娘走后,孟书问了问凡烈情况,回到院子继续呆坐。

我觉得有些无聊,便走进了杜苏若的房间。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像白瓷一样精致美丽。我似乎有一种感觉,她的魂魄已经不剩多少了,现在只有一口气在硬撑。因为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她会死去,所以我有点惋惜地看着这个美丽的人。生命是多么奇妙,她在桃花树下可以魅倒三生,在枫林边可以获得爱人所有的宠爱,现在却孤独地躺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忽然她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眼睛如花瓣一样慢慢地绽开,生命最后的努力在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夺目的光彩。

“娘――”看见她醒了,凡烈扑了过来。

“孩子”她的声音很沙哑,“叫你父亲进来。”

“娘,你放心,儿子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了。”

杜苏若微微叹了一口气:“孩子,叫他进来吧,听娘的。”

凡烈咬了半天嘴唇,点点头出去了。

一会儿孟齐峰就冲了进来,面容苍白而憔悴。他慢慢地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拉过了他夫人的手,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两肩激烈地抽动起来:“对不起。”

杜苏若摇摇头:“齐峰,你哭什么呢?你没有对不起我的,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不是我,你的夫人和儿子也不会没名没分地委屈了那多年吧。”

“我如果知道后来会遇上你,我是不会收了她的……”

“齐峰”杜苏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快死了,办完我的事,把他们母子接回来吧,我才是对不起他们的人。”

“不,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不会死的。”孟齐峰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泪如雨下,“我再也不出门了,天天在家陪着你,咱们给凡烈娶一房媳妇,抱孙子。”

“不要为我,流你的眼泪,我不配。”杜苏若的脸上慢慢地腾出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什么不配,是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爱。”

杜苏若缓缓地摇了摇摇头:“齐峰,我对你说爱,是玷污了爱这个词。齐峰,我感激你,但不爱你。齐峰,我不想再骗你了。”

“你说谎,你不爱我,为什么会被我气得吐血?”孟齐峰激动地从床边跳了起来。

杜苏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因为,我发现,我的谎言再也支撑不了我了。”

“那凡烈呢?!他是我们的儿子!”

“凡烈,我们都知道,是一个错误。孟书也是一个错误。我也对不起他们。”杜苏若的眼睛里缓缓地滑出了两行泪水,挂在脸颊旁边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错误,错误,原来是错误,一切都是错误,――”孟齐峰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不相信似的晃晃了头,喃喃地念叨着。突然,他狂笑了起来,跑了出去,“哈哈哈哈――我们只是错误,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原来只是错误,哈哈哈哈……”

杜苏若平静地看着他离开后,沉默了一会儿,叫道:“书儿,凡烈。”

“娘――”“娘――”孟书和凡烈早就侯在门边,听见她的声音走了进来。

“孩子们,过来,娘眼睛有些模糊了,看不太清。”

两人依言走了过去,一人拉起了杜苏若的一只手。

一牵到两个孩子的手,杜苏若泪如泉涌:“孟书,凡烈,记住你们都是娘生的,你们永远要相亲相爱,相互照顾。”

凡烈坚定地点点头:“放心,娘,我会永远保护姐姐的。”

“娘,不管凡烈认不认我,我都会永远保护他。”经过这三天,孟书在母亲面前说话更加小心翼翼。

“胡说” 杜苏若的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起来,“凡烈要是不认姐姐,就不是我儿子。”

凡烈两眼通红:“姐姐,你胡说什么,我要是不认你天打雷劈。”

孟书的眼泪在听了凡烈的话后也流了下来。

“书儿书儿。”杜苏若接着说,“不要管其他的,你要记住,你是娘生的,是凡烈的亲姐姐,你记住这一点娘就放心了。要好好照顾好你弟弟,他还小。”

孟书张了张口,像是要问什么,但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娘,书儿记住了。”

听了这话杜苏若的呼吸渐渐沉稳:“这就好,这就好。书儿,你去院子里给娘摘朵桃花来。“

孟书跑了出去,一会儿回来,手中捧了一大捧怒放的桃花。

“选一支最美的给我。”

孟书听话地选了一支开得很繁盛的桃花,送到母亲手上。杜苏若接过那支桃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恬静地笑容:“书儿,凡烈,你们去给娘做碗粥来吧,要你们姐弟一起做的。”

听到母亲想吃东西姐弟两很高兴,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四周安静下来后,杜苏若将桃花凑到了嘴边,用情人一般的口气自言自语道:“纵然人比桃花魅,没有你,再魅也只是离树花。莫离,莫离,白首莫离,我多想与你永不分离。你不是说要与我一起住在湖边吗?我在那里等你吧。”

一滴钻石般璀璨的眼泪顺着她依然美丽的脸庞流了下来,滚到了花瓣上,一下子与花瓣组成了一幅美得让人窒息的图案。可随即花瓣与钻石都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将那幅图案摔得粉碎,那份美也一起消失在世间。

我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桃花落了一地,满地逝去的粉红迷住了我朦胧的泪眼。

一转眼,我已经困在这个幻境中的幻境整整四天了,杜苏若的灵堂很冷清,孟书带着凡烈守在母亲的棺材前,静静地接待着左邻右舍。孟齐峰自从上次跑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奶娘也没有回来。孟齐峰的小妾在孟凡景的运作下莫名其妙地成了正妻,家里值钱的家当也全部被那个女人叫人拿走或者砸碎了,街坊们看姐弟两个实在可怜凑钱帮他们张罗了这场丧事。

灵堂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虽然火很小,却温暖着我们三个守夜的孩子。

半夜时分,一道劲风忽然吹熄了灵堂的烛火,凡烈安慰道:“姐姐,别怕,我去点上。”

“恩,凡烈,快点,不然娘会看不清前面的路的。”孟书催到。

当凡烈将烛火重新点燃后,我们吃了一惊,棺材前站着身穿黑色斗篷,冷冰冰的孟齐峰。

“爹,您回来了。”孟书小心地叫道。

孟齐峰没有回答孟书的话,而是挥手拂落了还未钉的棺材盖。然后他抬头对凡烈说道:“凡烈,不用点灯了,你娘不会死的。”

“爹”孟书怯生生地喊道,“你让娘好好去吧。”

孟齐峰猛地转头盯着她,眼里竟然充满了一种刻骨的仇恨,那种目光足以将孟书凌迟处死。

“轮不到你来说话。”孟齐峰冷冰冰地说道。

孟书有些颤抖地将头埋了下去,凡烈走过去抓紧了他姐姐的手,回头看着他的父亲。

孟齐峰低下头,深情地望着他的妻子,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苏若,你说你对我没有爱,我不甘心。如果我让你再活一次,只为我活,你的心里就只有我了对不对?我爱你,所以我会让你再活一次的。”说完他拿出了一张大白绸将杜苏若裹好,再弯腰抱起了妻子的遗体,小心地搂在怀里,“我们再活一次吧,就你和我。”

“爹,你要干什么?”凡烈紧张地问。

孟齐峰微微一笑,笑得是那么地满足:“和我的心爱的女人,再活一次。”说完他足尖一点,扔下孟书和凡烈飘然而去。

看着孟齐峰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我和孟书凡烈一起流下了眼泪。为可怜的他们,也为自己,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