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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做生意

茶棚嘈嘈杂杂,热热闹闹,到了月上梢头才渐渐没了客人。

张凡捶捶腰,好酸。榆钱儿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一边喊:“张哥、张哥,你别忙,我来!”然后就跑过来,夺过张凡手里的碗筷,将他推到一边坐下,自己一个人捣鼓起来。张凡瘫坐在椅子上,真的好累。说起来,自己到这个世界里,还真没有动手做过什么事情呢。忙过了头、一旦坐下来,就觉得身上每一块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意,可是心里却渗出劳累后的平和。想着柜子里今天一天的收入,张凡微微笑着,世人都鄙薄体力活,殊不知这辛劳之后的劳动所得,比不劳而获更加让人愉悦。谁说无商不奸?我就要做一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商人!这个,也算为上一辈子那个父亲赎罪吧。心中一阵刺痛。张凡急急打断念头,张口说话:“榆钱儿,你可有什么理想?”

“啊?”榆钱儿一脸问号地转过头,“里啥?”

张凡暗中鄙视自己,怎么这么久了还改不过来,忙道:“我是问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张哥,你不要我了?!”榆钱儿手中的抹布落下。

“我没有不要你。”张凡很澹饩浠罢饷凑饷幢鹋ぃ坝芮闶歉瞿卸懿荒芤槐沧泳驮诓枧锢镒鲂《伞w芤敫稣 !

榆钱儿松了口气:“张哥,你可不知道,我在你这茶棚里干活,村里的伙伴不知道有多羡慕呢!到镇上干活,不但没有工钱,还要给老板学徒钱、牙子的接线钱,听去的人说,天天都要挨老板打。可咱在茶棚里干活,不仅有工钱拿,张哥你还包我三顿的吃喝。我娘说,我是积了三世的福才碰上你呢!”

张凡看着榆钱儿眼中的感激,有些坐不住。在他的观念里,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本来他对自己雇佣童工的行为还有些小内疚,话说自己一开始的确纯粹是想报榆钱儿一家的救命之恩,让他在这儿帮忙赚个小钱。可是这世界的孩子特别早熟:虽说这榆钱儿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十分能干。几乎店里大小事情就是他一人包揽。倘若是自己一个人,还真撑不下来茶棚的生意。如今这孩子这般感激的看着自己,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他轻轻咳嗽一声:“榆钱儿,做店小二只能作为权宜之计,你年纪还轻,自然要好好筹划一下,做个长远的打算。”

榆钱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惊讶道:“能做一辈子小二,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呢!咱村里一个老伙计在镇上酒楼里做了三十年的小二,啧啧,大家可佩服他了!”榆钱儿一边说话,手上的活也没停:“哪天咱也要和老爷子讨教讨教,看看怎么才能在张哥这儿做一辈子小二!”说着话,小脸上一脸严肃。

张凡彻底无语。

这个,看来,教育的确要从娃娃做起啊!唉,只能慢慢给他洗脑了。张凡无力地站起,收起账本和钱袋,跟在收拾好担子,已经挑起来走的榆钱儿后面。穿着布鞋,脚踩着土路,走过一条条宽阔的土路,这里的路都是村里的人祖祖辈辈用脚夯实的。

踏实。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青草香味,野花的淡香,还有――自由的味道。他闭起双眼,仰头迎着风,温柔的风拂过他的面庞,宛如久违的朋友围绕在他的周围。既轻松又实在。好像、命运的绳索,终于落在自己的掌中。

前方、是聒噪不已的榆钱儿,自己的心、却像在另一个世界里飞翔,自由地、快乐地,如此新奇的感觉,他迈着轻松的步伐,一扫刚刚的倦态,好像立刻就要飞起来一样。伸手解开盘起的长发,一头被束缚了很久的黑发洒下,在风中飘舞。

自由,原来是这样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

如此滋味,两世为人,如今,才真正尝到!

我,也算不枉此生!

不久,就到了村头的一栋石屋前,这个孤零零的石屋是张老头没成亲前他老子留给他的。后来他成了镇上的捕快,有了些饷银就盖了间宽敞的砖瓦房,算是有了老爷的气派和地位。这个房子就租给了无意中住进了张村的张凡。用捕快的原话就是:“好歹你也是张姓,算是本家。要是不嫌弃就住下。我也不收多,房租你觉着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好了。”

于是,张凡就住在村头边这栋石屋里。又在老张头的帮助下,盖起了草棚,垒起了锅灶,卖起了馍馍、茶叶蛋和熏肉、酱牛肉。这些都是前世张凡爱吃的东西。母亲常常做给他吃,少时他常常就围在厨房边眼睁睁地瞪着,等着美食上桌。所以虽然没有动手做过,可是整整看了二十年的他,这些食物做工的工序,可是记得丝毫不差。于是,这上辈子的小记忆,却变成了张凡今生谋生的伎俩。他尝试着做了几次,直到做到母亲做出的味道时,才出摊买东西。果然,一下得到过路行商的青睐。

另外,也是他运气好。这张家村前边的大道原本并不是交通要道。可是战乱纷纷,商人们为了生计,宁愿多绕些弯路,也不愿走那些重要的交通枢纽,于是原本就是个中不溜秋、不冷不热的大道,过路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张凡的生意自然也就一天天的变好。

榆钱儿放下担子,回头看看张凡,让他开门,可转过了头就有些愣愣地。张凡笑问:“怎么了?”

榆钱儿就红了脸,嘟囔了声:“我回了!”丢了担子,转身、人竟是跑了!

张凡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大挑子:这个可怎么放到屋里去呢?!我挑不动啊!

好容易他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放到屋里,关上了门。张凡拿起了一面镜子,模糊地铜镜中飘逸的长发下一张生的眉清目秀的脸。虽然脸庞依旧有些中性,但是却已经开始现出青年人的棱角,不复原先精致的漂亮,皮肤黑黑的,有些粗糙。眉毛生的杂乱,眼睛也不是漂亮的丹凤眼,而是有些三角形状,嘴唇由于缺水,干裂了,上面有许多死皮。

他左右照照,都已经如此折腾了,那孩子怎么还是脸红啊?!现在这张脸怎么也不会让人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吧!

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今晚干脆还是不洗这些药膏了吧,防止明早儿起早来不及“化妆”。

他舀了些冷水烧热,放到大木盆里,好好地泡了一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依旧是起床做早点买。

熬粥,煮了一个晚上的茶叶蛋,各样的煎饼,还配上山间的野果。

张凡茶棚里的早点不仅吸引来了来往的行商,就连手头有些余钱的村民和富裕点的人家,也忍不住跑来买点点回去常常鲜。说起这个,就有些故事。

其中最有意思的要数来村里收田租的张二管事了。这张二管事是镇上张老爷的二管家。三十来岁,出了名的吝啬。不光是为自己,就是跟自己的主子,那也是锱铢必较。就因为这样,堂堂一个张老爷家的管事,这许大的年纪,竟然还没娶老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舍不得出彩礼!

这张二管事每次来收租子,都是自带干粮和水,背着搭囊,一副苦大仇深,被深刻压迫的样子。张凡那个时候到张家村不久,还不认识这里的人物。看着这个干瘪、困苦模样的男子,心里有些可怜他,反正生意清淡,就给了那个坐在茶棚边上的阴凉处,啃着狗不理干粮的男子一个煎饼。

那男子摇头拒绝,张凡就说:“天气热,卖不掉,也要馊了。大哥你就帮个忙,免得浪费了米粮。”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嚼了嚼,顿了顿,又紧咬了几口,然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没几口,一个偌大的煎饼竟然就让他吃的干干净净,而且还颇留恋地舔着握了煎饼的手指头。他还想回头再要个煎饼,(反正不要钱,不要白不要)就看见张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男孩子。三十年未曾红过的脸,竟就有些个发烧。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太馋了?

难得害羞的他,低头去咬自带的干粮,却发现,以前吃起来颇有滋味儿的干粮,现在怎么都无法下咽!粗糙的面饼噎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憋得他喘不了气,抛了那面饼,双手捂着喉咙望着店老板,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张凡还算机灵,连忙将早上放冷的茶水端上来,给他灌下,给他又是拍背,又是抹胸,好容易才将这张二管事从阎王簿上“噎死”的黑名单上给除了名。

自那以后,这十里八乡、甚至全镇都顶有名的吝啬鬼,每次到张家村来收租的时候,都先要到茶棚里吃了早饭,才去收租。这一事实着实钓足了镇子周围人的好奇心。须知哪怕是全镇最有名的酒楼也是赚不来这二管事一个g子儿的,怎么这小小的路边茶棚就让铁公鸡如此地“破费”?!

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就忍不住也跑来吃了一下。不吃则罢,这一吃,却是赞不绝口,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无一例外地都是破口大骂自己家里婆娘做的饭食简直就跟猪食无异!

如此一来,张凡这小店的知名度算是打开了。茶棚虽然不在镇上,却也是各个村子通往镇上的必经之路,过往的人总有几个会冲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买些熟食,再加上行商渐渐来的多了,张凡的生意才渐渐上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