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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33

这段时间, 周津塬心情平静地住在老公寓。

他再也不用打开房门, 就看到陌生的红男绿女,扭动着身体在音乐中狂欢, 或者是在36小时的工作后,依旧得耐着性子承担照顾赵想容的工作。她的胃不好,碳水化合物和液体最好分开吃, 但那女人经常半夜偷偷起来开冰箱,胃痛得又跑出去看急诊。

还有几次,赵想容吃完冰激凌,带着清甜的香草味溜到他床上。周津塬被她撩火弄得迟到几次, 多了锁死卧室门睡觉的习惯。有时候睡在床上, 周津塬能听到门把手闹鬼般地转动, 拧不开, 她又悄悄走了。

其实许晗死后的一年多, 周津塬有严重的失眠问题。

他保送上了大学, 却整日不上课, 三天两头地飞去澳门和马来西亚赌钱, 和兄弟去美国打猎和宿营。痛苦在荒唐中慢慢地潜伏,在他一个人的时候轻柔地落下。

后来周津塬选择学医,出乎意料地做得非常出色。

是的,他从小学习能力就强, 但“很好”和“出色”之间,有决定性的差别。第一次看大体老师,他心跳得比许晗吻他时更甚, 那不是来自感情,而纯粹是理性和指导实务的满足。

周津塬一下子就稳定了。

他内心某部分,那些跟着许晗一起消逝的东西好像被填补上。大部分骨科手术都是血肉横飞,但周津塬喜欢,就像他每次把白大褂洗得雪白,仿佛实践暴力美学。

同时,周津塬变得更耐心更冷清,他变成符合所有女人想象中的所谓“精英丈夫”,病人眼中的“好大夫”。但是他的教授非常警惕:“生命不是你实验的工具。”

周津塬似笑非笑地听,只要给到足够多的样本,他就会竭力提高精准性。这道理有错吗?他是凡人,在一场手术里,不可能同时付出理智与情感。

这一切的一切,可能要感谢许晗。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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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昕再次来周津塬家,她坐在极其静谧的公寓,好像身在山中的孤庙。

过了会儿,看到有什么红影儿晃过,周津塬在桌面养了两条小小的,长尾金鱼。家里最多的是书,桌面是周津塬带来的院刊,各种医学英文新名词,和厚厚的医学字典。

但墙上上,多了一封装裱好的信。她走过去看,字体稚嫩歪斜。

“你好,周同学;从今天开始,我每周都会写信给你。你可以叫我兔子,我的生日是1月25日。”

苏昕一字一字念出来,她惊讶地说:“我的生日也是1月25号。”

周津塬远远地站着喝苏打水,他的腰非常细,不是年轻人那种单薄,覆盖着精肉,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说:“嗯,我知道。”

苏昕再把信读了一遍,内心浮起浅浅的嫉妒,她用指尖抚摸着玻璃纸:“这是你初恋给你写的信?”

“是她给我写的第一封信。”周津塬继续对着镜面,检查他刚挂完胡子的下巴,侧面英挺,“但许晗的生日不是1月25号,她说第一次给我写信,不敢告诉我真实生日。那丫头瞒了我不少事。但这点小事不影响,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他说完这话后扫了她一眼,目光极清且寥。

苏昕咬着唇,看了周津塬半天,哼了声,转身跑到厨房。

周津塬拉开椅子,继续读书。

过了会,厨房里有动静,周津塬也没管,他打算晚上回父母家,把离婚的事说了。

没多久,苏昕急急地捧着一大碗面条走出来,“砰”地砸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用手捏着耳朵。

周津塬转身要走,结果被苏昕拉住。

“你去哪儿呀,喏,这是我给你煮的面。”

苏昕年轻的脸因为忙碌微微红了,她把长发梳成两个马尾,露出白皙的脖子,显得俏生生且温柔贤惠,正擦着手,“你不是今晚要值夜班吗,别吃食堂啦。”

周津塬有点诧异地盯着那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红彤彤的番茄,软金色的荷包蛋,还躺着两根荷兰肠,一点香油,撒着小葱和香菜,散发出一股雾蒙蒙的人间烟火气。

他再低头看看苏昕。

周津塬的五官其他都好,尤其长着一双能深邃得吸人的眸子。这双眼睛长在男人脸上,简直浪费,任何审视和嘲讽都从那双眸子底层浅浅浮出来。周津塬平时无法装傻,他也有自知,因此总是懒散中带点冷淡的神情。

苏昕心里知道,这个医生有点不太简单。她决意不能再在这段关系里处下风,就用手臂推他,说:“先吃面,都凉了。”

周津塬伸臂抱住她,漫不经心地说:“但我不吃碳水化合物。”

他说话实在太平静,苏昕怔了下,以为是在打趣。

周津塬没有。

“吃面食会让我犯困,头脑不清醒,偶尔值完夜晚,我才会奖励自己去吃米线。”周津塬解释,他用指头把苏昕的下巴抬起来,一点点找寻她和记忆里许晗相像的地方,“面是给我做的?我以为,你自己饿了。我自己刚吃了牛排,你想吃吗?我可以煎给你。”

苏昕的脸颊滚烫,内心泛起一股无来由的虚弱。

她笑着说:“切,装什么!我经常看到你去跟其他大夫吃医院食堂,不也是正常的吃饭。都是中国人嘛,米饭和面条都是主食,你怎么就不能吃?”

他笑了:“我为什么要装?”

骨科在医院的别号是“装修队”,医生都是力壮男人,周津塬在他这个岁数依旧削瘦,甚至在日日和模特打交道的粉红豹眼里,都是完美身材,这和他严格的饮食控制和锻炼息息相关,自律程度严苛到可怕。

周津塬唯一那点厨艺,是被赵想容逼着学的,他会用烤箱和煎锅。他平时会吃外卖,但很少吃那些低质量的碳水化合物。就比如,白米,面条,烧饼之类。

“你不吃面,那至少,把上面的煎鸡蛋和香肠吃了吧?”苏昕小声地请求着,用最后的勇气在他唇上啄了下,“毕竟,这是我的心意。不能浪费粮食!”

苏昕拉着周津塬坐在餐桌。

周津塬顿了顿,他漠然地用筷子夹着,吃了一小口鸡蛋,细嚼慢咽,但就是不咽下去。因为周津塬压根儿不想吃。

苏昕在对面看着,逐渐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想过,原本温馨的场面,变得如此尴尬。一个大男人,这么能如此娇气,和……如此漠然地不顾他人好意,偏偏有那种寒冷面孔,连这份傲慢都心安理得。

她莫名想起和赵想容见面的场景,又想到刚才周津塬说起许晗的口吻,突然说:“你是不是平时也这么对你前妻,所以,你们才总是吵架?”

话音落地,周津塬就抬头和她对视。他把筷子放下。

过了片刻,苏昕先移开目光,仓促地说:“你不想吃这碗面,就不用吃!”

她猛站起来,随后从周津塬手里抢过碗,跑到卫生间,把那碗面全都倒进马桶。

就在碗的最底部,有个鸡腿,苏昕本来想听到,周津塬吃到时,发出惊讶地“啊”一声。

但这种“我煮面给你吃”的温馨情侣游戏,似乎完全不适合周津塬。周津塬从小锦衣玉食,他根本缺乏普通人家的父母会亲自下厨的执念,他从来不缺这个。

等苏昕泪流满面地出来,周津塬已经重新坐在沙发上看书。他刚刚把厨房的抽油烟机,和室内的空气清新器打开,将那点下厨的味道吸走。

周津塬非常讨厌那种煮面条的味道,他觉得臭。

苏昕已经伤了心,她一言不发,拿起外套就想往外走。

周津塬这才说:“小昕,你想回学校?我送你。”又说,“我有自己的生活习惯,你不必生气。”

苏昕的心很乱,她顿住脚步,突然说:“如果再出现比我更像许晗的人,怎么办?”

“什么?”

“如果你身边,再出现一个长得像许晗的女孩,比我更像她,”她轻声说,“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咱俩现在是恋爱关系吗?”

周津塬蹙起眉宇,沉默了一会。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昕蹙眉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周津塬淡着脸色看着她,随后说:“不会了。我打算认真地和你这个替身试试,如果行不通,我这辈子不会再找第二个。许晗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笑,是因为想到了教授总说,生命只有一次。

苏昕心里知道得罪他了,但她也是个倔性子,并不后悔。“我要回学校了。”

周津塬点头:“我送你。”他站起身前,突然倾身拿了张纸巾,把面条碗放在茶几上的水印抹掉,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两人驶向学校,一路无话。

周津塬回到父母家,周母已经等在家里。

她愣了下:“就你一个人,怎么豆豆没跟着一起来?”

“她今晚来不了了。”周津塬习惯性地说,目光略沉,看到周母在茶几上摆满了樱桃和无花果。

全部是赵想容爱吃的水果。她好像有种能力,让自己一直处在被宠爱中。

周母点点头,她说:“你明天上班,把水果都给她带过去。对了,你俩要孩子这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妈不是催,就了解一下,奉阳现在还躺在医院,你让豆豆多休息,注意身体。你说她这做媳妇的,以后还要当妈,谁像她这样心思不定的?赶紧生个孩子,这样你舅舅家也不催了。还有,豆豆过年也没来看我,就给我发了个红包,让人送了个珍珠项链,又送了堆花。咱家缺这个吗?四月份的时候,我们得去拜山,你跟豆豆说,她去年订的素斋还可以,几家太太都挺喜欢她的,这次依旧她主办……”

周津塬淡淡地说:“妈,我和赵想容离婚了。”

他很想多说点什么,但目前搜刮肚肠,还是没有感觉。

也许苏昕不是问题,可能许晗也根本不是问题,他俩那七年的婚姻就是问题本身,他们两人的本质都是易燃易爆的硝化甘油,反正在一起是怎么样都不会好。赵想容伸出手,猛推了这关系一把,大家解脱了。

只不过,周津塬没料到他们全家人的反应。

周母眼圈当场就红了,第二天早上也没出现。

周津塬上午有手术,一大早就赶到医院。

等忙完后又要写一堆报告,明天就要查评级结果。他们医生办公室都是共用的,外面窗户的阳光撒过来,气温一点点上来了。

周津塬想,又是一年春天来了。

周老爷子那里打电话,让周津塬中午来办公室一趟。他用的词是“必须”。

但是周津塬等晚上八点多才下班,施施然地走进周老爷子的办公室。

周老爷子坐在桌子后,他后面的墙面,挂着军事地图以及各种将相的照片。他那双鹰眼看着周津塬,怒极反笑:“周津塬,你还把你爸搁在眼里?我告诉过你,你和赵想容不能离婚……”

周津塬在椅子对面坐下,他翘起二郎腿,那寒冷表情半点都没变:“您替我们做不了这主,离已经离。”

周老爷子的脸型和五官,和他儿子相同,在生气时的肌肉走向更是如出一辙。他指着儿子的鼻子,身上的压力惊人:“你以为我治不了你?那个女孩叫苏昕?”

周津塬依旧仔细打量着父亲,他并不惊慌。

“您现在这么生气,跟苏昕无关,跟赵想容无关。”周津塬猜,他突然说,“赵奉阳做什么了?”

周父沉默片刻。就在今天早上,他司机队里的一个叫小方的战士失踪了。

小方曾在那晚,开着套牌车追赶赵奉阳的车。他们司机队的说,看到小方上了周家的车,至今都没回来。而下午的时候,周家把他们家送给赵奉阳的补品,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这就是想撕破脸了。

“我实话告诉你,你爸这两三年,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赵奉阳替我出手料理。”周老爷子稍微犹豫着,从他脸上可以看出端倪,正思考该怎么对整天扑在医院里的儿子解释那些利益争端。

周津塬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他随手转着赵老爷子桌子上的一根水晶笔,指间划出漂亮的弧度。

周老爷子把儿子叫过来,原本发泄怒气,此刻在周津塬的态度面前,那种浓重的忧虑和不安倒是转移了。

周老爷子的生涯里,曾经忍受过更多痛苦而煎熬的时刻,他大半辈子都奉献给国防事业里,有响当当的实绩和各种军事技术专利,但他在少将位置做得太久,之后的提拔再快,年龄到了。而周老爷子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不想退。

“赵奉阳可以啊,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绑走小方,小方虽然是司机,但怎么都是军人!他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周老爷子冷笑,他站起来,“行,我还真不怕。他就一个做小生意的,以为自己是谁?你俩离婚也行,没了这层关系,我倒是要看……”

周津塬打断父亲,他站起来:“赵奉阳的车祸,咱家原本就有一份责任。这事纯属误会一场,您先稍安勿躁,我去跟赵奉阳谈谈。”

周老爷子呵斥他:“你又能谈个屁!你别管,滚回你医院当医生去。不过,赵想容如果在,她倒是能说,她机灵……”

周津塬直接说:“赵想容和我离婚了,她没这义务。如果你不是我爸,我连管也不管。我再说一遍,我先跟赵奉阳谈,小方明天如果不回来,您再插手。”